青铜星盘的余温还未散去,沈星河的指腹摩挲着盘面新浮现的银纹,那些纹路正顺着他的掌心往上蔓延,在手腕处凝结成一道星轨状的印记。星图仪上的新坐标持续闪烁,红光在林夏错愕的瞳孔里跳动,像极了三十年前黑匣子里最后的警示灯。
“跃迁引擎重启成功,但能量储备只剩37%。”林夏的声音还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她把应急包扔过来,“你额头的伤得处理一下,刚才那波精神力冲击……”
沈星河抬手按住伤口,血珠滴在星盘上的瞬间,银纹突然泛起涟漪。星图仪中央的赤金恒星投影骤然放大,七颗行星的轨道上,那些古老星舰的轮廓变得清晰——舰体覆盖着暗绿色的苔藓状物质,舰艏的徽记与沈家星辰徽记只差一道弧线,像是被岁月磨平了棱角。
“这些古舰……”林夏凑过来,指着最靠近恒星的那艘旗舰,“它们的能量反应很奇怪,既不是核能也不是反物质,倒像是……”
“生物能。”沈星河接口道。他的视网膜上,父亲影像中断前的画面正在循环——沈临渊背后的舷窗映着古舰侧面,那些苔藓状物质在恒星光芒下微微起伏,像在呼吸。青铜星盘突然震颤,银纹组成的星轨印记开始发烫,与星图仪上旗舰的坐标产生共鸣。
星舰猛地向前一冲。
并非引擎驱动,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引力拖拽着。沈星河死死攥住控制台边缘,看着星图上的光标不受控制地向旗舰移动。舷窗外,古舰表面的苔藓突然亮起幽蓝的光,无数光脉顺着舰体纹路流淌,在舰艏拼出一只闭合的眼睛。
“它在引导我们。”沈星河低声说。青铜星盘上的银纹此刻完全亮起,在他掌心拓印出旗舰的完整轮廓,“父亲当年肯定登上过这艘船。”
林夏突然指向星图仪的侧屏:“能量读数异常!这些古舰在释放某种波段,我们的通讯系统……”
侧屏上的波形图突然变成整齐的正弦曲线。沈星河的耳麦里传来沙沙声,随即响起一段古老的歌谣,调子像青铜编钟在风中碰撞,歌词却不是任何已知的语言。但他听懂了,就像青铜星盘在解读星轨,那些音节顺着精神力脉络流进脑海,化作清晰的含义:
“星轨织网,以待归人。”
星舰穿过旗舰张开的能量屏障时,沈星河感觉像是穿过一层温水。舰内的警报声突然全部熄灭,通风系统送来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与星舰循环系统里的金属味格格不入。林夏举着粒子枪贴在舱门后,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去探查A区,你守着星图仪。”
沈星河摇摇头,把青铜星盘塞进作战服内袋:“一起去。”
气闸门缓缓滑开,露出古舰内部的甬道。墙壁由某种泛着珍珠光泽的白色岩石构成,岩面上布满细小的星孔,孔里流淌着与星盘同源的银辉。甬道尽头的阴影里,立着一排排半透明的舱体,舱内漂浮着淡蓝色的液体,隐约能看到人形轮廓在液体里沉浮。
“这些是……”林夏的枪口微微颤抖。
沈星河走到最近的舱体前。液体里的人影穿着破损的作战服,胸口别着沈家的星辰徽记,徽记上的弧线完好无损——那是三十年前的样式。他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舱壁,液体突然剧烈翻涌,人影的脸转向他,眉眼竟与沈临渊有七分相似。
“父亲的亲卫队。”沈星河的声音有些发紧,“他们没有死。”
舱体突然发出嗡鸣,淡蓝色液体里浮出无数银色的光点,光点聚成一行文字:“守钥者沉睡,待星轨重圆。”
林夏突然按住他的肩膀:“看那里。”
甬道尽头的墙壁正在变得透明,露出一个圆形的大厅。大厅中央的高台上,悬浮着与青铜星盘一模一样的器物,只是体积要大上百倍,银纹流转间,竟与星图仪上的天玑星轨完全同步。高台边缘,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临渊。
他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鬓发皆白,却依旧挺直着脊背。他面前的控制台正在发光,无数数据流顺着他的指尖流入巨型星盘,星盘转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大厅穹顶随之亮起,浮现出完整的天玑星轨全图——那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星轨,而是由无数古舰组成的人造网络。
“小诃。”沈临渊转过身,目光穿透遥远的时空落在他身上,“你终于来了。”
沈星河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您为什么不回去?”
“回不去了。”沈临渊苦笑,抬手抚摸着巨型星盘,“当年我发现天玑星轨是上古文明的防御网,这些古舰是网的节点,而星盘是启动密钥。可启动需要守钥者的精神力献祭,亲卫队……”
他的目光扫过甬道两侧的舱体,声音低沉下去:“我必须留在这里维持网络运转,否则那些藏在赤金云海后的东西,会顺着星轨裂隙冲到人类星域。”
青铜星盘突然从沈星河怀里飞出,撞向巨型星盘的瞬间,两道银辉交融成璀璨的光河。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力正在被抽离,与父亲、与亲卫队、与所有守钥者的意识交织在一起,顺着星轨网络蔓延向整个星域。
“这是沈家的宿命。”沈临渊的声音在意识里响起,“但不是终结。”
光河里突然浮现出无数画面——有父亲年轻时在星舰学院的样子,有母亲抱着襁褓中的他在星港等待的身影,还有林夏小时候偷拆他的星图模型时狡黠的笑。沈星河猛地睁眼,发现自己正站在大厅中央,父亲的身影已经变得透明,像要融入星盘的光芒里。
“星轨网络需要新的守钥者。”沈临渊的手落在他肩上,银纹从父亲的掌心流入他的星轨印记,“但不必再献祭,你找到的是……”
声音消散在剧烈的震动中。大厅穹顶突然裂开,赤金色的云海涌了进来,那些巨大的阴影在云里嘶吼,撞击着星轨网络的光壁。沈星河看着父亲最后的影像化作光点融入星盘,突然明白了未尽的话语。
“林夏!”他喊道,“把星舰的能量全部接入星盘!”
林夏没有犹豫。当最后一道能量流注入巨型星盘时,沈星河举起青铜星盘,看着盘面上新亮起的弧线——那道被岁月磨平的棱角,此刻正由他的血与精神力重新铸刻。
星轨网络发出贯通宇宙的轰鸣。七颗行星上的古舰同时亮起,天玑星轨的光芒穿透赤金云海,在黑暗的太空里织成璀璨的巨网。那些阴影在网中挣扎、消散,最终化作星尘融入光轨。
沈星河站在高台上,看着青铜星盘与巨型星盘共振,看着亲卫队的舱体开始透明,看着林夏在甬道口向他挥手。他知道,守钥者的使命没有终结,但从此不必再以孤独为代价。
星图仪上的新坐标闪烁着柔和的白光,那是通往人类星域的航向。沈星河抚摸着腕间的星轨印记,那里还残留着父亲的温度。
“回家。”他轻声说,既是对自己,也是对沉睡三十年的亲人们。
古舰的引擎开始苏醒,带着新生的星轨网络,向着故乡的方向缓缓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