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西北死守七天七夜
左慈把最后一块刻着云纹的青色玉石,埋进焦黑的沙土里。
他直起身,道袍的袖口已经磨破,指尖因为连续刻印阵法而微微颤抖。以他的修为,本该是寒暑不侵、精力绵长,但在这古战场深处,无处不在的阴煞魔气就像无形的重压,时刻消耗着他的法力和心神。更别提三天前那场伏击留下的暗伤。
“先生,阵布好了?”赵云走过来,左臂的绷带渗出新的血渍。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眉宇间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两仪微尘阵的……残阵。”左慈看着眼前这片方圆不过三十丈的区域,七处阵眼微微发光,构成一个淡青色的、半透明的光罩,将那道泛着金属光泽的垂直裂隙——龙腹入口——笼罩在内。“完整的阵法需要四十九处阵眼、七七四十九日布置,还需要至少三件灵物镇压。眼下只能用这‘小两仪阵’勉强抵挡,最多……能削弱对方三成攻势,干扰低阶魔物的感知。”
马超拄着枪坐在一块石头上,撕开胸前浸血的布条,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皮肉外翻,边缘泛着不祥的灰黑色。医官留下的药粉只能勉强止血,魔气的侵蚀仍在缓慢蔓延。他咬着牙,把一包新送来的、散发着辛辣气味的药粉狠狠按在伤口上,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
“能挡三成……也好过没有。”他喘着粗气,“狗日的幽冥道,别让老子逮住……”
“省点力气,孟起。”赵云把一壶清水递给他,“仗有得打。”
马超灌了几口水,看向堆放在阵内的几口木箱。箱盖打开,里面整齐码放着两种新东西:一种是拳头大小、表面布满细密符文的黑色陶罐,旁边有朱砂写的“破阵雷”字样;另一种是箭杆上缠着银白色丝线的特制箭矢,箭头略大,呈透明水晶状,标签是“照明箭,燃即掷”。
“这就是墨衡那小子鼓捣出来的新玩意儿?”马超拿起一个“破阵雷”,掂了掂,“够劲吗?”
“匠作营加急送来的。”赵云也拿起一枚,仔细看着上面的符文,“说是内嵌‘震荡’与‘破邪’双符文,以火药激发,对邪祟和阵法有奇效。但数量不多,省着用。”他又拿起一支“照明箭”,“这个更少,据说里面的‘荧光晶粉’和‘显形符文’极难制作,只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用,驱散黑暗,让隐形的邪物显形。”
左慈走过来,拿起一枚“破阵雷”,注入一丝微弱的法力感应,点点头:“符文结构虽然简陋,但思路对路。尤其是这‘震荡’符文,对依靠魂火或特定结构维持的魔物,或许有奇效。”他看向两人,“老夫阵法为主,符雷箭矢为辅,近身搏杀就靠二位将军了。记住,我们的目的不是杀光它们,是守住七天。七天后的子时,天地阴气潮汐低谷,入口禁制会自行减弱到最低,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七天……”马超望向阵外。荒凉的戈壁在正午的阳光下蒸腾着扭曲的热浪,更远处是终年不散的灰雾。寂静中,仿佛有无数眼睛在窥视。
“它们会让我们安安稳稳等七天吗?”他低声说。
仿佛为了回答他的问题,地面忽然传来极其轻微的、密集的沙沙声。
左慈脸色一变:“来了!”
淡青色的光罩剧烈波动着,像被无形重锤不断敲击的肥皂泡。
光罩外,三面丈许高的、用污血和不知名油脂绘制着扭曲符文的黑色幡旗,凭空悬浮,旗面无风自动,不断荡漾出暗红色的波纹。每一道波纹撞在光罩上,都让光罩的光芒黯淡一分,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并留下蛛网般的细微裂痕。
“污血破阵幡……”左慈盘坐在阵法中枢,脸色苍白如纸,双手掐诀,不断将所剩不多的法力注入阵眼玉石,勉强维持着光罩不碎。“至少三个练气中期的幽冥道士在操控……他们在消耗老夫的法力!”
阵内,赵云和马超脸色凝重。
更麻烦的来自脚下。地面不时传来沉闷的撞击和挖掘声,偶尔某处沙土会突然塌陷,露出下面黑黝黝的、散发着腐臭的洞口。虽然立刻会被附近的士卒用长矛捅刺或投掷石块堵住,但谁都知道,下面有东西在钻。
“是‘地行尸傀’。”左慈分神提醒,“魔气侵蚀的尸骸异化,专擅掘地,畏火畏阳!”
话音刚落,阵眼东南角一处地面猛地炸开!两只浑身裹满粘稠黑泥、指甲如铁钩、眼窝空洞的尸傀嘶叫着扑出,直扑那处阵眼埋设的玉石!
“滚开!”守在附近的马超怒吼,虎头湛金枪化作一道金光横扫!枪风炽烈,带着他纯阳气血的余威。两只尸傀被拦腰扫中,黑泥飞溅,惨叫着倒飞出去,但其中一只的利爪仍在空中划出一道乌光,擦过阵眼玉石边缘。
“咔嚓。”玉石表面出现一道细微裂痕。
整个光罩猛地一暗,波动加剧。
“补阵!”左慈急喝,喷出一口精血,凌空画符,血符印在裂痕处,暂时稳住。
几乎同时,另外两处地面也爆开,更多的尸傀涌出!
赵云动了。他没有冲向尸傀,而是闪电般掠至一处被尸傀破开的地洞旁,将手中一枚“破阵雷”的引信在火折子上一擦,毫不犹豫地投入洞中,然后疾退。
“轰——!!!”
沉闷的巨响从地下传来,地面剧烈震动。那地洞深处传来连绵的、如同骨骼被碾碎的刺耳声响,随即涌出大股夹杂着碎骨和黑血的硝烟。另外几处正在挖掘的地面动静戛然而止。
爆炸的冲击也让那三面“污血破阵幡”摇晃了一下,暗红波纹出现了瞬间的紊乱。
左慈抓住机会,低喝一声,拂尘挥洒,数道青光如箭射出,精准地击中三面幡旗的旗杆连接处!
“嘭!嘭!嘭!”
三面幡旗同时炸裂,化为漫天燃烧的黑色布片。远处灰雾中传来三声闷哼,随即三道黑袍身影踉跄后退,消失在雾气里。
光罩暂时稳定下来,但裂痕依旧存在,光芒比之前暗淡了近半。
马超拄着枪,胸口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染红衣甲。他看着地上尸傀的残骸和那冒烟的地洞,啐了一口:“他娘的……总算扛住了。”
左慈却毫无喜色,他看着阵眼玉石上那道裂痕,又看了看所剩无几的“破阵雷”木箱,声音干涩:“这才第三天……”
已经没有白天黑夜的概念。
灰雾似乎更浓了,光线昏暗如黄昏。空气中硫磺和腐臭的味道浓得化不开。
淡青色的光罩已经变得近乎透明,布满了龟裂的纹路,仿佛轻轻一触就会彻底破碎。维持阵法的七块玉石,其中三块已经布满裂痕,光芒微弱。
阵内能站着的人,不到二十个。个个带伤,甲胄破损,眼神里是麻木的疲惫和濒临崩溃前的最后一丝凶狠。
阵外,是潮水。
由各种扭曲魔物组成的、沉默的、缓缓推进的潮水。骸骨蝎拖着惨白的尾刺,沙行尸迈着蹒跚的步伐,还有更多难以名状、像是不同生物部位胡乱拼凑起来的肉块,它们眼中闪烁着统一的、呆滞的幽绿火光,密密麻麻,望不到边。
“至少……三百……”一个年轻的士卒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在魔物潮的后方,三个气息明显强大的黑袍修士静静站立。居中一人身形高瘦,气息阴冷如蛇;左侧一人矮壮,手中提着一柄沉重的、布满尖刺的骨锤;右侧一人则完全笼罩在宽大的斗篷里,看不清面目,手中把玩着几枚不断变换颜色的诡异珠子。
“练气中期,两个。还有一个……”左慈的灵觉在疯狂报警,“至少练气六层,接近后期……是头目。”
高瘦修士抬起手,向前一挥。
魔物潮发出一片无声的嘶吼,骤然加速,如同黑色的浪涛,狠狠拍向摇摇欲坠的光罩!
“顶住!”赵云嘶声怒吼,银枪如龙,率先刺入一头撞破光罩薄弱处冲进来的骸骨蝎眼眶,将其挑飞。马超则如同受伤的猛虎,枪风呼啸,将另一侧涌进的沙行尸扫倒一片。
残存的士卒们吼叫着,用长矛、战刀、甚至是石块,与涌入的魔物厮杀在一起。顷刻间,鲜血、碎骨、黑泥四溅,怒吼与惨叫混杂。
光罩在魔潮的冲击和内部战斗的震荡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痕飞速蔓延。
左慈没有参与近战。他死死盯着那个高瘦修士和斗篷人。他知道,对方的精锐还没有动。
果然,就在阵内混战最激烈、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吸引时,那个矮壮的骨锤修士和斗篷人,如同鬼魅般动了!
他们的目标明确——左慈!
骨锤修士咆哮着,每一步踏出都让地面微震,沉重的骨锤带着恶风,直砸左慈天灵!斗篷人则身形飘忽,手中三枚珠子激射而出,并非直线,而是划出诡异的弧线,从三个刁钻角度打向左慈后心、丹田和持拂尘的右手!
致命的合击!
“先生小心!”赵云余光瞥见,肝胆俱裂,却被四五头魔物死死缠住,脱身不得。
马超更是被一群沙行尸围在远处。
左慈眼中精光爆射,不退反进!他左手拂尘扬起,千丝万缕的青色毫芒暴涨,如网般缠向骨锤,竟将那势大力沉的一锤带得一偏!同时,他右手并指如剑,指尖瞬间亮起刺目的金光,在身前虚画一个圆。
“金光护身咒!”
一个淡金色的、布满玄奥符文的光圈骤然浮现,将他护在中心。
“砰!砰!噗!”
骨锤砸在光圈上,金光剧烈荡漾,左慈浑身一震,嘴角溢血。三枚珠子几乎同时打在光圈不同位置,前两枚被弹开,第三枚却穿透了濒临破碎的金光,打在他右肩上!
“呃!”左慈闷哼一声,右肩道袍瞬间腐蚀出一个大洞,皮肉变得青黑,一股阴寒歹毒的气息急速向体内钻去。
但他强忍着剧痛和法力反噬,左手拂尘丝线猛然收紧,竟将骨锤修士带得一个踉跄。与此同时,他张口一吐,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淡青色剑气疾射而出,直取那斗篷人的面门!
斗篷人显然没料到左慈在如此绝境下还有如此凌厉的反击,仓促间身形急退,同时甩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黑色骨盾挡在身前。
“嗤!”
剑气穿透骨盾,虽被削弱大半,仍击中了斗篷人的胸口。斗篷碎裂,露出一张苍白、布满黑色血管的狰狞面孔,他惨叫着倒飞出去,胸口一个贯穿伤,黑血喷涌。
骨锤修士见状怒吼,挣脱拂尘束缚,正要再次扑上。
“子龙!”左慈嘶声喊道。
一直被魔物缠住的赵云,在马超拼命替他挡下一击的瞬间,终于抓住一丝空隙。他身体后仰,避开一头骸骨蝎的尾刺,右手闪电般从腰间箭囊抽出一支“照明箭”,搭弓,引燃箭杆上的引线,根本没有瞄准——朝着左慈前方那片混战区域的上空,松弦!
“嗖——!”
箭矢拖着耀眼的银白色尾迹,划破昏暗的天空,在离地三四丈的高度,“嘭”地炸开!
没有巨响,只有一片柔和却极其刺目的银白色光芒,如同小太阳般瞬间绽放,照亮了方圆数十丈的每一个角落!
在这纯粹的光芒下,许多东西无所遁形。
那些魔物眼中的幽绿火光剧烈摇曳,动作明显迟滞;一些潜藏在魔物阴影中、近乎透明的“幽魂影”发出无声的尖叫,在光芒中扭曲、淡化。
而那个正要扑向骨锤修士、身形几乎融入环境的第三个幽冥道士——一个手持细长漆黑匕首、擅长隐匿刺杀的“鬼影刺”——也被光芒照出了模糊的轮廓,他正处在最佳的偷袭路线上,距离左慈不足五步!
光芒只持续了两息,便迅速黯淡。
但这两息,对左慈和赵云来说,足够了。
左慈在光芒亮起的瞬间,就锁定了那个模糊的轮廓。他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法力,拂尘脱手飞出,青丝如钢针般爆射!
鬼影刺客显形的惊愕还未过去,就被无数青丝穿身而过,钉在地上,瞬间毙命。
而赵云在射出照明箭后,根本不管结果,人随枪走,化作一道银线,直刺那个因同伴瞬间死亡而分神的骨锤修士!
一缕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骨锤修士刚挡开穿身而过的几缕青丝,赵云的枪尖已经到了咽喉前!
“死!”
骨锤修士的怒吼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喉咙处汩汩涌出的黑血,庞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向后栽倒。
银白光芒彻底消散。
战场出现了短暂的死寂。
魔物潮的攻势似乎也随之一滞。
高瘦修士(冯先生)站在远处,看着瞬间倒下的两名同伴和显形被杀的王牌刺客,又看了看光芒消散后,阵内那个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直脊背的老道士,以及那个持枪而立、眼神冰冷如雪的银甲将领。
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缓缓抬起手。
潮水般的魔物,如退潮般缓缓后撤,重新融入灰雾之中。
阵内,还站着的人,不到十个。人人浴血,喘着粗气,看着退去的魔影,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深的绝望。
左慈晃了晃,被赶上来的马超扶住。他右肩的伤口黑气缭绕,整条手臂都失去了知觉。
“还……还剩两天。”他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赵云走过来,枪尖滴着黑血。他清点了一下人数,又看了看几乎完全失效的光罩和所剩无几的箭矢符雷,沉默地开始收集地上还能用的兵刃,分发给伤员。
两天。
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第七日的黄昏,天空是一种病态的暗红色。
最后一道简陋的石垒工事后,只剩下六个人。
左慈靠在冰冷的石头上,右半边身体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气,那是他强行以残余法力压制“蚀魂珠”毒性的结果,但灰气仍在缓慢蔓延。他气息微弱,连睁眼都显得费力。
赵云坐在他旁边,亮银枪横在膝上,枪身多了好几道深刻的划痕。他左臂的伤口恶化,整条小臂呈现出不祥的青紫色,只能用布条死死缠住。他的脸色因失血和疲惫而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警惕地扫视着阵外。
马超躺在另一边,胸口包扎的布条已被血浸透成黑褐色。他发着高烧,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嘴里含糊地骂着“狗杂种……”。
另外三名士卒,两个断了腿,靠坐着,手里紧握着卷刃的刀;还有一个少年,脸上稚气未脱,左眼蒙着渗血的布,独眼死死盯着前方。
阵外,出乎意料的安静。
魔物潮退得干干净净,连灰雾都似乎稀薄了一些。夕阳的余晖给荒凉的戈壁镀上一层暗金,竟有几分悲壮的宁静。
但越是安静,越让人心悸。
“它们在等什么?”独眼少年声音干涩地问。
“等我们放松,或者……”赵云看向那道垂直的裂隙,“等子时。”
子时,入口开启的时刻,也是他们守了七天七夜的目标。但此刻,这个目标像一道催命符。
“援军……还会来吗?”断腿的士卒喃喃道,眼中已无光彩。
没有人回答。
左慈勉强动了动手指,掐算了一下,声音细若游丝:“还有一个时辰……天地阴气潮汐将至最低点……入口禁制会自行削弱……那是唯一的机会……”
他看向赵云和马超,眼中带着歉意和决绝:“若……若老夫撑不到那时……子龙,你懂些阵法基础,记住我告诉你的印诀顺序……带孟起……和这钟声进去……里面……或许另有生机……”
“先生!”赵云急道。
左慈摇摇头,闭上眼睛,开始凝聚最后一点心神,对抗体内的毒性和蔓延的灰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夕阳终于完全沉入地平线,黑暗如同墨汁般迅速浸染天空。没有星星,只有更加浓重的、仿佛有生命的灰雾从四面八方缓缓合拢。
死寂中,那裂隙深处传来的、如同心跳般的低沉“钟鸣”,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急促。
“咚……咚……咚……”
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警告。
突然,远处传来了不一样的声音!
不是魔物的嘶吼,不是邪术的嗡鸣,而是——战鼓!沉闷、厚重、带着金铁铿锵之气的战鼓声!还有隐隐的、整齐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声!
所有人浑身一震,猛地看向声音来处——东南方向!
黑暗与灰雾的边界,先是出现了点点晃动的火光,接着,火把连成线,再汇成片!一面面赤红色的“汉”字大旗在火光中显现,旗下是密密麻麻、结成严密方阵的步兵!他们披着厚重的札甲,手持长戟大盾,步伐沉稳,如同一道移动的钢铁城墙,向着这片绝地碾压过来!
方阵前方,一个身材敦实、面容坚毅的将领,手持长刀,厉声高喝:“汉中王平在此!幽冥妖人,速来受死!”
援军!是王平的汉中军!
绝处逢生!
阵内残存的几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独眼少年咧开嘴想笑,却哭了出来。断腿的士卒挣扎着想站起来。
左慈睁开眼,看着那片逼近的火光与旗帜,灰败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血色,长长吐出一口带着黑气的浊息。
赵云握紧了枪杆,指节发白。
王平方阵的前锋,毫不减速地撞上了外围稀疏游荡的魔物,如同热刀切黄油,瞬间将其碾碎。他们没有停留,继续推进,一直冲到残破的石垒工事前。
“赵将军!左先生!马将军!末将来迟!”王平跳下马,冲到近前,看到几人的惨状,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挥手,“医官!快!符箭手警戒!工兵加固防线!”
生力军的到来,让这片绝望之地瞬间注入了活力。疲惫至极的守军被换下,伤员得到紧急救治,新的拒马、鹿角被迅速架起,手持连弩、背负特制符箭的射手登上临时搭建的矮墙,警惕地注视着黑暗。
“王将军,多谢。”赵云声音沙哑。
“奉徐军师将令,日夜兼程!”王平言简意赅,“黄将军后续还有命令,命我等不惜一切代价,守住此地,直至入口开启!庞德将军的三百西凉精骑也在路上,最迟明早必到!”
希望,实实在在的希望。
然而,左慈脸上的轻松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他挣扎着坐直,看向那片重新归于寂静、却仿佛隐藏着更大恐怖的黑暗,眉头紧锁。
“太顺利了……”他低声道,“冯先生……还有那些魔物主力……退得太干脆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担忧,一个嘶哑、阴冷、如同铁片摩擦般的声音,忽然从四面八方、从灰雾深处、甚至从地底隐隐传来:
“守了七天……辛苦诸位了。”
是那个高瘦修士,冯先生的声音。
“不过,你们守住的,只是一个‘门’。”声音里带着讥讽和一丝狂热,“而教主……已经拿到了‘钥匙’。他正在里面……恭候‘蚀魂尊者’苏醒。你们进去也好,正好……成为尊者复苏的第一份祭品。”
“黄雀在后,恭候诸位……入瓮。哈哈哈……”
笑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
所有人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对方的目的,从来就不是强攻摧毁入口,而是拖延!拖延到这入口自行开启的时刻!他们的教主,可能已经通过其他方式,进入了龙腹内部?正在唤醒那个被封印的“蚀魂老鬼”?
王平脸色铁青:“先生,我们……”
左慈看着那道在黑暗中仿佛开始微微震颤、传出越发清晰钟鸣的裂隙入口,又看了看身边伤痕累累的赵云、昏迷的马超,以及刚刚赶到的、士气正旺却对内部凶险一无所知的王平部众。
时间,到了。
子时将至。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翻腾的毒气和虚弱,用尽力气站直身体。道袍破烂,血迹斑斑,白发凌乱,但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吓人。
“子龙,孟起交给你。”他对赵云说,然后看向王平,“王将军,你部守住此地。无论入口内外发生何事,没有我的符讯,不准任何人再进入,也……”他顿了顿,声音斩钉截铁,“不准放任何人出来。若七日之后,我们没有消息……”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所有人都懂。
王平重重抱拳:“末将领命!誓与此地共存亡!”
左慈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坚守了七天七夜、洒满鲜血的土地,然后转身,面向那道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暗裂隙。
“我们走。”
他当先迈步,身影没入裂隙边缘那如水波般荡漾起来的、微弱的光晕之中。
赵云背起昏迷的马超,紧随其后。
三名伤势较轻、自愿跟随的汉中军精锐,也咬牙跟上。
六个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入口的光晕缓缓平复。
王平猛地转身,面对无边黑暗,长刀出鞘:“结阵!死守!纵是阎罗亲至,也给我把他钉死在这道门外!”
“诺!”山呼海啸般的回应,暂时驱散了古战场千古的孤寂与寒意。
然而,在那裂隙深处等待左慈他们的,究竟是救世的“镇魂钟”,还是彻底苏醒的……噬魂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