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律堂正殿内的空气,因林羽那一声“愿炼制锁魂丹”而陷入了刹那的死寂。
火云长老猛地转头看向林羽,眼中充满了惊愕与不赞同,嘴唇翕动,最终却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他明白,这是目前唯一能暂时保住林羽、避免立刻搜魂的权宜之计,但这代价,未免太过巨大。
刑铁心冰冷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一丝计谋得逞的、近乎残酷的笑意。“很好!有胆色!本座便给你这个机会!”他大手一挥,一枚散发着阴冷气息的黑色玉简飞向林羽,“此乃锁魂丹丹方,所需材料,稍后会有人送至丹霞殿。记住,你只有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若见不到三颗锁魂丹,后果……你应该清楚。”
那黑色玉简入手冰凉,仿佛握着一块万载寒冰,更有一股直透神魂的阴煞之气缠绕其上。林羽面色“凝重”地接过,躬身道:“弟子……定当竭尽全力。”
“带他下去!”刑铁心不再多看林羽一眼,仿佛已经预见他炼丹失败、神魂俱灭的下场。
火云长老上前一步,拉住林羽的手臂,沉着脸对刑铁心道:“人,老夫带走了。这一个月,他就在丹霞峰,绝不会踏出半步。也希望刑首座……言而有信!”
“本座一言九鼎。”刑铁心漠然道。
火云长老不再多言,带着林羽,化作一道流光,迅速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戒律堂。
回到丹霞峰,火云长老直接将林羽带到了他自己的炼丹静室。这里阵法森严,灵气充裕,是丹霞殿最好的丹房之一。
“糊涂!”刚一关闭石门,火云长老便忍不住斥道,“那锁魂丹岂是你能炼制的?此丹对神魂要求极高,便是老夫亲自出手,成功率也不过五五之数!刑铁心那老匹夫,分明是要借刀杀人!”
林羽能感受到火云长老话语中真切的关心,心中微暖,但面上却露出苦涩:“长老,弟子别无选择。若不答应,此刻恐怕已在黑狱之中,生死难料了。”
火云长老闻言,也是沉默。他何尝不知这是刑铁心的阳谋?只是心疼这棵好不容易发现的丹道好苗子,恐怕就要折损于此。
“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火云长老叹了口气,神色严肃起来,“这一个月,你便在此静室闭关,全力研究锁魂丹。老夫会为你护法,并尽可能提供帮助。至于材料……宗门那边,老夫会去周旋,务必给你最好的。”
“多谢长老!”林羽深深一躬。雪中送炭之情,他记下了。
“你先看看丹方吧,有何不解之处,随时可来问老夫。”火云长老拍了拍林羽的肩膀,转身离开了静室,将空间留给了他。
静室之内,只剩下林羽一人。他深吸一口气,盘膝坐下,神识沉入那枚冰冷的黑色玉简之中。
顿时,一股庞大而复杂的信息流涌入脑海!不仅仅是锁魂丹的药材配比、炼制步骤,更蕴含着一种独特的、针对神魂的炼制法门,以及无数前辈丹师留下的、关于此丹的失败经验和危险警示!
锁魂丹,三品顶阶。主材:定魂花、安神玉髓、千年养魂木……辅材十八种,皆是对神魂有奇效的灵物。炼制过程需以自身神识为引,精细操控药性融合,更需在成丹的刹那,主动分割出一缕本命魂力,融入丹纹之中,引动天地间稀薄的魂力法则,方能成就此丹!
整个过程,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对神识的消耗是巨大的,一旦中途神识不济,轻则丹毁,重则反噬自身神魂!而那分割本命魂力的一步,更是凶险万分,一个掌控不好,便是魂力大损,道基崩塌的下场!
难怪刑铁心如此笃定他无法成功。这根本就不是为筑基期修士准备的丹药!
【深度分析锁魂丹丹方……推演炼制过程……】
【结合宿主当前状态(筑基九层中期,神魂强度堪比金丹初期,归墟守心道印稳固):】
【理论成功率:58.3%(较之前提升,因修为突破及深度解析丹方)。】
【主要风险点:a. 分割本命魂力时可能引动饕餮碎晶躁动(概率17%);b. 引动天地魂力时可能被九幽令感应(概率9%);c. 炼丹期间可能遭遇外部干扰(概率未知)。】
【优化方案生成中……建议:以归墟灵力模拟分割魂力过程,降低直接风险;以玄冥龙炎域隔绝丹室,干扰外部探测;准备‘养魂丹’、‘凝神香’等物品,随时补充神魂消耗。】
系统的分析给出了更精确的数据和方案,让林羽心中稍安。近六成的成功率,虽然依旧不高,但已有一搏之力!
他不再犹豫,立刻开始着手准备。首先便是彻底消化丹方,在系统的辅助下,进行无数次虚拟炼制,熟悉每一个细节,预演每一种可能出现的意外。
数个时辰后,第一批炼制锁魂丹的材料被送到了静室。品质皆是上乘,显然是火云长老尽力争取的结果。
林羽检查无误后,并未立刻开炉。他先是在静室内布下了自己最擅长的隐匿与防护阵法,更是悄然将玄冥龙炎域的力量弥散在空气中,形成一层无形的干扰层。然后,他点燃了珍贵的凝神香,又吞服了一颗养魂丹,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
一切准备就绪。
他走到静室中央那尊品阶更高的地火丹炉前,引动地火,开始预热。
炼制锁魂丹,正式开始!
时间在寂静而紧张的炼丹中悄然流逝。
林羽全神贯注,神识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掌控着丹炉内的每一分变化。药液融合,杂质剔除……前面的步骤虽然复杂,但对于神识强大、又有系统辅助的他而言,还算顺利。
很快,便来到了最关键的一步——分割本命魂力,融于丹纹!
丹炉之内,一团散发着柔和魂光、已然初步成型的丹液正在缓缓旋转。林羽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他并未按照丹方所述,直接粗暴地分割魂力,而是运转《归墟九幽诀》,以归墟灵力模拟出魂力的波动特性,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极其细微、却精纯无比的灵力,如同最纤细的刻刀,朝着那团丹液的核心探去!
他要以归墟灵力,模拟魂力,完成这最关键的一步!这是系统推演出的、风险最低的方案!
这个过程需要极致的心神掌控,稍有差池,便会前功尽弃!
那缕归墟灵力缓缓融入丹液,开始在其中勾勒玄奥的丹纹。就在丹纹即将成型的刹那——
异变陡生!
林羽丹田内,那一直较为安静的饕餮道则碎片,似乎被这模拟魂力的、精纯而富有“吸引力”的归墟灵力所引动,猛地躁动了一下!一股微弱却极其霸道的吞噬意念,顺着灵力连接,就要反向侵蚀那团丹液!
不好!林羽心中大惊,全力运转归墟守心道印,强行镇压饕餮碎晶的躁动!同时,他当机立断,不再完全模拟,而是真的从自身神魂中,剥离出了一丝远比计划中微弱得多的本命魂力,混合着那缕归墟灵力,猛地打入了即将成型的丹纹之中!
“嗡——!”
丹炉剧烈一震!那团丹液爆发出璀璨的魂光!一道玄奥的、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纹路在丹液表面瞬间成型!紧接着,静室之外的天地间,一丝丝稀薄却精纯的魂力受到牵引,穿透阵法阻隔,汇入丹炉!
成了!
林羽来不及欣喜,立刻手掐收丹诀,稳住丹炉。
片刻之后,丹炉开启,三颗龙眼大小、通体呈半透明状、内部有无数细密银色纹路流转、散发着稳固神魂气息的丹药静静躺在炉底!
锁魂丹!而且一次成丹三颗!品质……俱是上品!
成功了!虽然过程惊险,甚至被迫动用了一丝真实魂力,但终究是成功了!
林羽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神魂传来一阵虚弱感,那是分割了一丝魂力以及高度集中精神后的正常反应。他立刻吞服下早已准备好的养魂丹,盘膝调息。
仅仅第一次尝试,便成功炼制出三颗上品锁魂丹!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足以震动整个青岚宗的丹道界!
但林羽脸上并无多少喜色。他成功证明了“清白”,却也进一步引起了刑铁心的忌惮。一个能炼制锁魂丹的筑基弟子,其价值与威胁,是并存的。
而且,方才饕餮碎晶的异动,给他敲响了警钟。这东西如同定时炸弹,必须尽快找到解决之法。
他收起三颗锁魂丹,并未立刻出关。距离一个月期限尚早,他需要时间恢复损耗,并仔细研究一下这新炼成的锁魂丹。此丹蕴含的魂力封印之理,或许对他有所启发。
就在林羽于丹霞峰静室闭关炼药、恢复神魂之时,青岚宗内,因周焱之死和锁魂丹事件引发的暗流,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戒律堂加大了内部清查的力度,数名与周焱有过交集、或是在黑风山脉事件中有可疑行为的弟子、执事被带走调查,气氛人人自危。执法堂副执事王莽更是被直接停职,软禁于住处,接受严密审查。
而关于“木风”的种种传闻,也在弟子间悄然流传。有人说他是深藏不露的丹道天才,被戒律堂冤枉;有人说他身怀异宝,才招来祸端;更有人将他与黑风山脉的异动、周焱的离奇死亡联系起来,描绘得神乎其神。
这一切,都让林羽处于风口浪尖之上。
这一日,林羽损耗的神魂已恢复大半,正在静室内揣摩锁魂丹中蕴含的封印符文,试图与自身所学相印证。
忽然,静室外的阵法传来了波动,是火云长老。
林羽打开阵法,火云长老走了进来,面色比前几日更加凝重。
“木风,有个消息……”火云长老看着林羽,语气复杂,“墨……回来了。”
林羽心中一动。墨终于回来了!他的证词,至关重要!
“他现在何处?戒律堂可曾寻他?”林羽问道。
“他已经主动去了戒律堂。”火云长老沉声道,“而且……他的说辞,与你一般无二。”
林羽微微一愣,随即了然。墨果然也选择了同样的说法,将周焱之死推给了那玄阴煞鼋。这并不意外,墨同样需要隐瞒自己在阴风涧的真实目的和实力。
“这是好事。”林羽道,“两人证词一致,刑首座总该相信了吧?”
火云长老却摇了摇头,脸上忧色更重:“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但墨从阴风涧带回了一样东西……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什么东西?”林羽追问。
“一块留影石。”火云长老的声音压得很低,“据墨所说,是他在与煞鼋搏杀时,无意间击碎岩壁,从其内发现的。其中……记录了一段残缺的影像。”
留影石?林羽眉头紧锁。阴风涧那种地方,怎么会有留影石?而且恰好在那个时候被发现?
“影像内容是什么?”林羽感觉有些不妙。
火云长老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影像很模糊,能量干扰严重。只能隐约看到……周焱似乎在与人激烈争斗,对方身影模糊,但施展的……似乎是某种极其霸道的吞噬类神通!而最后,周焱被一道黑影……贯穿了胸膛!”
轰!
如同惊雷在林羽脑海中炸响!
吞噬神通!黑影贯穿!
这留影石的内容,虽然模糊残缺,却几乎将矛头直接指向了他!整个青岚宗,近期与“吞噬”二字扯上关系的,除了他林羽,还有谁?!尽管刑铁心没有确凿证据,但这留影石的出现,无疑成了指向他的最有力“证据”!
墨!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明明可以什么都不带回来!他此举,究竟是无意,还是……有意为之?!
是想祸水东引,彻底坐实自己的“罪名”,从而将他撇清?还是另有图谋?
林羽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墨的深沉与难以捉摸!这个看似冷漠寡言的剑修,动起手来,竟是如此狠辣决绝,不留余地!
“刑铁心那边有何反应?”林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沙哑地问道。
“刑铁心如获至宝!”火云长老脸色难看,“他已将此作为铁证,虽然依旧无法完全锁定是你,但你的嫌疑已是最大!他下令,一旦你出关,立刻带你前往戒律堂,再次问询!这次,恐怕没那么容易过关了!”
静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林羽缓缓闭上双眼,脑海中念头飞转。墨的反水(或者说,本就是如此打算),留影石的“铁证”,刑铁心的步步紧逼……所有的线索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要将他彻底困死!
不能再被动防守了!
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寒光。
“长老,那锁魂丹……弟子已然炼成。”林羽平静地说道。
“什么?!炼成了?!”火云长老先是一愣,随即露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三颗都炼成了?!品质如何?”
“三颗,皆是上品。”林羽取出一个玉瓶,递给火云长老。
火云长老接过玉瓶,打开一看,那精纯的魂力波动和完美的丹晕,让他激动得手都有些颤抖:“好!好!太好了!有此丹在,至少证明了你神魂无恙,并非那等修炼邪功、神魂驳杂之辈!刑铁心那老匹夫,看他还如何借题发挥!”
“不够。”林羽摇了摇头,眼神深邃,“锁魂丹只能证明我能炼制此丹,与那留影石中的‘吞噬神通’并无直接关系。刑铁心完全可以狡辩,说我是以其他方式修炼的吞噬之力。”
“那……该如何是好?”火云长老也冷静下来,眉头紧锁。
林羽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戒律堂的方向,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平静:“他既然想用留影石做文章,那我们就……从他的‘铁证’本身入手!”
“你的意思是……?”火云长老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精光一闪。
“留影石……也是会‘看’错的。”林羽缓缓道,“尤其是,当它记录下的‘真相’,本身就充满疑点时。”
他转过身,看向火云长老:“长老,弟子需要关于那块留影石更详细的信息。它被发现的具体位置、能量残留特征、以及……墨交出留影石时的所有细节!”
他要反击!从这块看似铁证如山的留影石上,撕开一道口子!
“好!老夫这就去查!”火云长老也被林羽的冷静和决断所感染,立刻应下,“你且在此等候,万事小心!”
火云长老匆匆离去。
静室内,再次剩下林羽一人。他负手而立,眼神幽深如古井。
墨……不管你出于何种目的,这份“厚礼”,我记下了。
刑铁心……你想借此将我置于死地,只怕是打错了算盘。
既然避无可避,那便……
迎头痛击!
他摊开手掌,一缕暗蓝色的、蕴含着寂灭与吞噬意味的归墟灵力,在指尖悄然跳跃。
风暴,即将来临。而他,已做好了卷入风暴中心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