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哎呀，没想到我这个无量境反倒比你们迟来一步，真是相当厉害呢。”
清脆的鼓掌声伴随着稚嫩的童音传来。
这是沈青竹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最后听到的声音。
明明当时的思维已经混沌模糊，可诡异的是，大脑却将这句话记得格外清晰。
朦胧中，他缓缓睁开眼睛。意识尚未完全清醒，身体便先一步感知到了异样——
自己竟被脱得精光，此刻正赤身浸泡在一个沐浴用的大木桶中。桶内盛满了黑褐色的浓稠液体，散发着浓烈的苦涩气味，光是闻着就让人忍不住皱眉。
他下意识想要起身，可就在这一瞬间，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无声破碎，一段信息自然而然地浮现：
[先别出来，桶里是守夜人专门用来消弭疲惫、强健体魄的药浴。你们的身体昨晚承受了太大负荷，醒来后需要再泡一会儿，我在放消息的同时在你的意识里设了个闹钟，时间到了会提醒你——到时候来我宿舍找我和七夜，兑现之前跟你说好的坦白环节。]
沈青竹一怔，原本绷紧的身体又重新放松下来，缓缓沉入药液之中。
原本酸胀到几乎失去知觉的肌肉，此刻已经完全恢复，连掌心被战术小刀磨出的血痕也都消失不见，仿佛昨夜的极限训练只是一场噩梦。
他环顾四周——自己已经被送回了宿舍，药桶就摆在床边，床上边已经叠好了一整套干净的衣物和一块擦身用的包巾。
对面的溶桶中，同宿舍的邓伟还在昏睡之中，宿舍内没有开灯，窗外也还是一片深邃的夜色，沈青竹看不清邓伟的脸，只能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
沈青竹眯了眯眼。
这时，一股微妙的预感涌上心头——仿佛有人在意识深处轻轻敲了敲他的大脑，告诉他：“可以了。”
——是林介的“闹钟”生效了。
他当即从浴桶中站起，扯过包巾擦干身体，迅速换上干净衣物。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眼仍在熟睡的邓伟，轻轻带上房门，大步朝林介的宿舍走去。
咚，咚，咚。
稍等。
门内传来熟悉的童音。片刻后，房门被拉开，露出了那张熟悉的稚嫩脸庞。
林介侧身让出通道，沈青竹走进宿舍，目光扫视一圈——浴桶已经被收走，林七夜正坐在自己的床位上，显然已等候多时。
待沈青竹进门后，林介顺手关上门，指尖轻抬，一道无形的隔音结界悄然展开。他走到林七夜身旁，与他并肩坐下，随后指了指对面的床位——
沈青竹挑眉，也不客气，径直走到林介的床边坐下，他双臂抱胸，目光直直刺向对面两人：“行，我人到了。说吧，还有多少事是你没告诉我的？”
“好，”林介点点头，“关于我的事，得从我十岁开始讲起。
十二年前的6月10日，我九岁生日那天，父母失踪，和七夜一起寄住在姨妈家里，家里除了我们兄弟俩以外，就只有姨妈和一个小我九岁的表弟杨晋。
一年后的6月10日。我的【不朽龙庭】觉醒，也就在那一天，师父，也就是现在的人类天花板中的镜主找到了我，并收我为弟子，教我修炼和他门下复制万物的能力……”
人类天花板的弟子。
开幕便是雷击。
沈青竹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微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但他很快压下震惊，只是不自觉地绷紧了环抱的双臂，示意林介继续往下说。
林介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慢条斯理和字正腔圆：“十二岁那年，七岁的七夜爬上屋顶看星星，结果被米迦勒选为代理人，被祂的神力灼伤了眼睛，人也晕了过去，从屋顶上摔了下来。要不是我及时做了缓冲，他恐怕会当场脑震荡。
听到这里，沈青竹下意识皱眉，转头看向林七夜那双漂亮的眼睛。
早就没事了。林七夜摇摇头，接过话头，第二天我醒来时，姨妈发现我看不见了，又听我说在月亮上看到了天使，以为我伤到了脑子，急得要把我送精神病院。
他的语气带着无奈的笑意，但沈青竹能想象到当时的混乱场面。
“我当时看不见，只感觉到有只手把我拉到身后。”林七夜的声音轻了下来，“然后就听到哥告诉姨妈，我说的都是真的。”
林介继续道：“我用空间通道召唤来师父，他治好了七夜的眼睛，封印了他当时还无法承受的神墟。然后......我们做了一个决定。”
他的目光转向窗外，仿佛穿透时光回到那个夜晚：“我们把关于禁墟、守夜人、神秘降临的真相......全部告诉了姨妈。”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
沈青竹沉吟片刻：“她......接受得怎么样？”
林七夜笑了笑：一开始当然很难相信。
但当一面镜子在哥手里凭空出现、变大，然后从里面走出个大活人时——他耸耸肩，语气轻松，她不得不信了。
林介的声音突然柔和了许多：而且，姨妈一直把我们当亲生孩子看待。他眼中闪过一丝暖意，“比起对陌生世界的恐惧......她更多的，是担心我们会不会有危险。”
沈青竹沉默片刻，换了个话题：“那守夜人这边呢？”
巧合的是，当时这一任守夜人总司令——人类天花板中的尊者叶梵，刚好就在沧南。”
他略微停顿，继续道:“神明代理人的身份太特殊，守夜人不可能放任七夜脱离监管，而我当时是海境巅峰，正好需要通过实战的磨练来夯实修为。
所以，师父和叶总司令做了一个约定。”
沈青竹的目光微微一动——他对这个显然很感兴趣。
林介没有卖关子：
等七夜的神墟自然觉醒后，我就带他一起正式加入守夜人。
而在这之前——
他伸出手掌，幽蓝色的晶体在他掌心凝出一枚小小的水晶棱镜:
“我会利用过去两年里和师父一起在全国布置的传送网络，以赏金猎人的身份，替守夜人处理一些他们来不及应对的任务。
沈青竹挑眉：“比如？”
林介笑了笑，左手把玩着刚刚凝聚成型的水晶棱镜：
“比如，驻守小队解决不了、但又来不及调派特殊小队的神秘事件。”
或者……一些需要特殊手段的善后工作。
在委托完成后，我会收取一定的金钱作为报酬。”
沈青竹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突然问道：“所以你在守夜人里这么有名，就是因为这些年到处救场？”
还没等林介回答，林七夜就轻笑出声：“不止。哥每次结算报酬时都会先跟敲竹杠似的开一个天价，再慢慢磨到合理价位。听说他把各小队折磨得不轻，人送外号“小竹杠精”。
后来为了应付他，每支小队甚至专门培养了一个砍价高手。
结果就是，林七夜继续拆台，守夜人内部流传着一句话：宁可单挑海境神秘，不跟林介讨价还价。”
沈青竹闻言，略带诧异的看向林介，后者面不改色地补充道:“没办法，毕竟我结算报酬走的不是官方渠道，只好用这些方式来提升客户粘度喽，师父说，这叫谈判策略。”
沈青竹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嗤笑出声：我看你是纯粹的恶趣味上头吧？
事实便是如此，你爱信不信。他松开手，手中的棱镜化作无数细小的碎片，消散于空气中，“背景坦白环节结束，还有什么想问的？”
沈青竹盯着那些消散的棱镜碎片，思索了片刻。
所以，他缓缓开口，目光重新落在林介身上，你这些年东奔西走，一边替守夜人救场，一边还要照顾你弟弟……就为了等他的神墟觉醒？
林介轻轻了一声，没有多说。
沈青竹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林介这些年所做的一切，看似游刃有余，实则背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
一个十岁的孩子，在父母失踪后，不仅要照顾年幼的弟弟，还要在人类天花板的指导下修炼，同时以赏金猎人的身份四处奔波......
“啧，”沈青竹突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林介，你这人，还真是......”他停顿了一下，眉头微蹙，似乎在搜寻合适的词汇，“——麻烦得要死。”
“多谢夸奖。”林介唇角微扬。
谁夸你了......沈青竹不自然地搓了搓手指，目光游移，这次算你过关。
所以，这是原谅我了？林介仰头望着他，语气里带着难得的认真。
沈青竹冷哼一声别过脸去，耳尖却悄悄泛红：“......勉强吧。”他顿了顿，又硬邦邦地补充道：“下次再敢瞒我这么久......”话到一半却卡住了，似乎想不出合适的威胁。
“就承包你一个月的伙食赔罪？”林介笑眯眯地提议。
“随你。”沈青竹闷声应道，嘴角却不自觉地放松了些许。
“那走吧，现在是上京时间六点整，集训营的早餐时间，教官说今天晨训取消，直接去吃饭就行。”林介站起身，“放心，今天食堂供应的是正常食物，不会像昨天那样只有生肉和馒头了。”
沈青竹一愣，下意识看向窗外，这才发现天边早已泛起鱼肚白，晨光透过玻璃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们竟是聊到了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