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金陵。
庄严宏大的新年朝贺大典,在太和殿前落下帷幕。
中和韶乐的余音尚在殿宇间缭绕,文武百官与藩国使节,山呼声犹在耳畔。
李嗣炎缓步走下丹陛,沉重的十二章纹衮服被宫人小心接过,微微舒了口气,将朝会上的威严肃穆稍稍卸下。
“陛下,皇后娘娘与各位娘娘,已在乾清宫备好家宴。”随侍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刘墉趋步跟上低声禀报。
李嗣炎点了点头,脚步未停。
穿过重重宫门,将前朝的喧哗与仪仗留在身后,他步伐明显轻快了几分。
那里没有山呼万岁的臣子,只有等他归来的家人,一顿只论家常的团圆饭,正在宫苑深处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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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东暖阁内,地龙烧得暖烘烘的,驱散了窗外的寒意。
换了一身玄青色暗纹常服,李嗣炎坐在主位,谁能想到打下万里江山的他,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
皇后郑祖喜坐在他左手边,明明只是碧玉年华,却已是两个皇子的母亲,身着正红凤纹宫装,容颜娇美,只是眉宇间,带着产后的倦意。
她怀里抱着刚满两岁,正咿呀学语的二皇子李怀民。
三岁的大皇子李承业,则规规矩矩地坐在特制的矮凳上,好奇地打量着满桌的菜肴。
右侧上首是皇贵妃朱媺娖,她气质清冷,身着杏黄宫装,正细心照料着两岁的三公主李婉儿。
贵妃张嫣坐在朱媺娖下首,一身淡紫衣裙,容颜绝丽,只是偶尔望向两位皇子公主时,眼中偶尔会闪过一丝艳羡。
她并非是觊觎皇位,而是当初自己也有身孕,只是当年被天启乳娘客氏所害,导致她后面失去了生育能力。
“都自家人,不必拘礼了,动筷吧。”李嗣炎笑了笑,率先拿起银箸。
面前的紫檀木大桌上,琳琅满目地摆满了各色佳肴,江南的清蒸鲥鱼油脂丰腴、塞北的烤羊腿香气扑鼻、岭南的荔枝肉晶莹剔透、川蜀的椒麻鸡令人食指大动。
更有御厨精心烹制的熊掌、鹿筋等山珍海味,可谓汇聚天南地北之风味。
一碟晶莹的桂花糯米藕,是郑祖喜素日最爱的小点。
郑祖喜一边替李怀民擦去嘴角的汤渍,一边柔声对李嗣炎道:“夫君,承业开年就四岁了,怀民也两岁多了。
臣妾想着,是不是该为他们寻个开蒙的师傅,进学读书了?”
李嗣炎夹了一筷子鲥鱼,细细剔着刺,闻言摇头笑道:“不急,咱们的孩子不差这一年半载,五、六岁开蒙不迟,如今正是玩耍的年纪,莫要拘束了他们天性。”
他将剔好刺的鱼肉,自然地放到郑祖喜碗里,“倒是你,御医说了你身子骨弱,连着生了承业和怀民,需得好生将养,一年内可不能再有孕事,定要记在心里。”
郑祖喜脸颊微红,轻轻“嗯”了一声,心里却是甜的。
李嗣炎又转向朱媺娖,语气温和:“媺娖,婉儿近来可好?说起来,倒是许久没见大舅子了,他如今在忙些什么?怎么过年也不见他来看你?”(所有朱家藩王都在罗网的监控下)
朱媺娖放下银匙,浅笑道:“有劳夫君挂心,婉儿一切都好就是愈发淘气了,至于家兄……”
她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又有些许释然,“他如今迷上格物,三天两头就往天宫院那边跑,说是对里面的水力纺机、千里镜甚感兴趣。
前几日还缠着宋应星侍郎,问什么‘蒸汽之力’,整个人都扑在这些新奇事物上,倒比从前在在宫里时,快活了许多。”
李嗣炎闻言,朗声一笑:“大舅子有此兴致是好事,年轻人嘛,就该多接触些经世致用之学,总好过沉溺旧事。
你告诉他,若有所需,尽管去天宫院支取,就说是我准的。”
张嫣小口品尝着,一道用南洋香料烹制的蒸鱼,仿佛忽然想起什么,抬眼望向皇帝,唇角含笑:“说起来,前几日妾身陪着皇后姐姐,看内帑的账目,倒是被南洋公司送来的年节分红,惊了一下。
真没想到,东瀛那边的生意,竟做得这般红火。”
李嗣炎正夹起一块鹿肉,闻言脸上也露出了,颇为自得的神情,如同寻常丈夫听到自家生意兴隆:“是啊,祖喜在这事上费心了,你帮着协调内外也功不可没。
说到底,还是咱们大唐的货物好,价钱又公道,那边自然抢着要。”
“听说如今倭国本土,许多作坊都开不下去了,倒是咱们的‘定业通宝’,在长崎、平户那些地方,竟比他们自家铸钱更受欢迎。”
郑祖喜眼中闪过了然,轻轻放下银箸,接口道:“银子自然是好的,不过依妾身看,咱们的布匹、铁器这般压价,短期确是能挤垮倭国本土的作坊,迅速占住市场。
但长远来看,是否也该考虑逐步引入,更高档的苏杭丝绸、珍玩玉器?一来可赚取更厚的利润,二来……也能让倭国的豪商贵胄,愈发离不开咱们的货。”
听到这般见解,李嗣炎露出赞赏之色,他这位皇后于商贾之道上,确有独到眼光。
他颔首笑道:“祖喜此言,深得我心,掠夺其根基,再掌控其奢靡,双管齐下,方为长久之道。
他们锁国,无非是想将外来的风雨挡在门外,却不知我大唐的‘春风’,早已化作他们每日必需的米盐布帛,又如何能挡?”
李嗣炎说完,便笑着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今日家宴,这些事且让他们操心去。”
他目光转向正努力用勺子,舀着蛋羹的大皇子李承业,:“承业慢些吃,瞧你,都快吃到鼻子里去了。”
方才那些关乎国运的筹谋,顷刻间便被孩童清脆的笑闹声,与父母温柔的叮咛所取代。
烛火摇曳,将一家人的身影温暖地投在窗上,此刻这里没有天子与后妃,唯有享受这难得闲暇的夫君与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