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仓库里的账本
赵桐权走进审判庭时，被告席上的林桂枝正低头绞着手指。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头发用一根旧皮筋松松挽着，面前的卷宗上“非法经营罪”五个字格外刺眼。赵桐权翻开卷宗，指尖触到纸张的瞬间，“上一世”的记忆突然涌上来——这个女人因为倒卖盗版教辅资料被判了一年，出狱后没多久又重操旧业，最后因为印刷盗版书时使用劣质油墨，导致几十个孩子铅中毒，刑期加判到十年。
“被告人林桂枝，你对公诉机关指控你在2023年1月至10月间，在城郊仓库非法印刷并销售盗版中小学教辅资料，涉案金额达120万元，有异议吗？”赵桐权的声音平稳，目光却落在卷宗里那张仓库照片上——堆满角落的盗版书散发着刺鼻的油墨味，几个工人正戴着口罩打包，其中一个竟是未成年人。
林桂枝猛地抬头，眼里蓄着泪：“法官，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给娃攒学费，那些书都是按成本价卖给农民工子弟学校的，他们买不起正版的啊……”
旁听席上一阵骚动，几个家长模样的人窃窃私语。赵桐权敲了敲法槌：“肃静。林桂枝，你所说的‘成本价’，是指盗版书的成本。正版教辅资料有正规的编辑、校对、印刷流程，你跳过这些环节，用盗版书冒充正版销售，已经构成非法经营。”
他按下桌上的遥控器，大屏幕上出现两组对比图：左边是正版书的印刷页，字迹清晰，纸张厚实；右边是林桂枝仓库里的盗版书，字里行间满是模糊的墨团，纸张边缘还沾着黑色的油污。“这些盗版书不仅错字连篇，使用的油墨重金属含量超标，长期使用会影响孩子健康，这也是你口中的‘为了孩子’？”
林桂枝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我……我不知道油墨有问题，供货商说都是合格的……”
“上一世”就是这句“不知道”，让她在庭审中博得了部分人的同情，最终只判了轻刑，却埋下了更大的隐患。赵桐权拿出另一份鉴定报告：“这份是专业机构的检测结果，你仓库里的油墨铅含量超过国家标准17倍，长期接触会导致儿童智力发育迟缓。你所谓的‘为了孩子’，其实是在害孩子。”
林桂枝瘫坐在被告席上，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我真的不知道……我儿子在老家读书，我就是想多赚点钱给他报补习班……”
“你儿子在哪所学校读书？”赵桐权突然问。
“在……在老家县城的希望小学……”林桂枝哽咽着回答。
赵桐权翻开卷宗里的走访记录：“我们联系了那所小学，校长说你儿子的书包里，就装着你印刷的盗版数学练习册。”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沉重，“你觉得，要是他因为这本练习册铅中毒，你赚的这些钱，够不够给他治病？”
林桂枝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恐：“不……不会的……”
“怎么不会？”赵桐权拿出“上一世”那起铅中毒事件的新闻报道复印件（当然不能说明来源），“2025年，邻市就发生过类似案件，32个孩子因为长期使用盗版书铅中毒，其中两个重度中毒的孩子，一辈子都要跟药物打交道。”
法庭里一片吸气声，刚才还同情林桂枝的家长们纷纷变了脸色。公诉人补充道：“我们在仓库里还发现了三名童工，最小的只有13岁，都是林桂枝从老家带来的，每天工作12小时，日薪只有50元。”
“我……我给他们包吃包住……”林桂枝还在辩解，却被赵桐权打断：“《劳动法》明确规定禁止使用童工，你这不是帮忙，是在违法。那些孩子本该在学校读书，却被你拉来印盗版书，你觉得他们的父母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
林桂枝的肩膀垮了下去，再也说不出话。赵桐权看着她，想起“上一世”她出狱后说的话：“坐牢也比穷死强”，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
“林桂枝，你仓库里的设备，是你自己买的吗？”
“是……是我跟亲戚借的钱买的二手印刷机……”
“你以前在印刷厂工作过？”
“嗯……我在镇上的印刷厂当了十年机长，后来厂子倒闭了才出来的……”
赵桐权看向公诉人：“我建议做一项补充调查，看看林桂枝是否具备正版教辅资料的印刷资质。”他转向林桂枝，“如果你能通过正规渠道获得印刷许可，用合格的材料印刷教辅资料，愿意吗？”
林桂枝愣住了：“可……可我没钱办许可……”
“我们联系了市教育局和几家正规出版社，他们愿意为符合条件的印刷厂提供资质培训，合格后可以承接公益教辅的印刷订单，专门供应给农民工子弟学校，价格由政府补贴，虽然赚得少，但合法合规。”赵桐权拿出一份合作意向书，“你在印刷厂工作过，有技术基础，只要通过培训，完全可以参与。”
他顿了顿，继续说：“至于你的刑期，考虑到你并非明知油墨有毒，且主动配合交出所有盗版书，我们可以从轻判决，但必须附加两个条件：第一，缴纳罚款10万元，用于赔偿购买盗版书的学校；第二，缓刑期间必须在正规印刷厂当学徒，考取印刷资格证，并且义务为农民工子弟学校修补旧书，为期一年。”
林桂枝呆呆地看着赵桐权，像是没反应过来：“我……我真的能去正规厂工作？”
“前提是你真心悔改。”赵桐权点头，“那些被你带出来的童工，我们已经联系了公益组织，会送他们回老家继续读书，学费由教育局补贴。你儿子的学校，我们也协调了免费的正版教辅资料，以后你要是能在正规厂上班，每个月都能见到他。”
法庭里响起一阵掌声，刚才还愤怒的家长们纷纷点头。公诉人也表示同意：“这样既惩罚了犯罪，又给了她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们支持这个判决。”
最终，林桂枝被判处有期徒刑八个月，缓刑一年，罚款10万元，缓刑期间需完成120小时公益修补图书服务，并通过正规印刷资质培训。
宣判后，林桂枝对着赵桐权深深鞠了一躬：“法官，谢谢您……我以前总觉得赚钱才是正经事，现在才知道，走正道赚的钱，花着才踏实。”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是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我儿子说想当医生，我以后要给他印正版的医学书，让他好好读书。”
赵桐权看着她的背影，想起“上一世”她在监狱里痛哭流涕的样子，心里踏实了不少。他拿起下一份卷宗，是一起网络诈骗案，“上一世”的主犯因为证据不足被判轻刑，后来又诈骗了一位老人的养老钱，导致老人心脏病发。赵桐权的指尖在卷宗上轻轻敲击，这一次，他要让证据链严丝合缝，既要依法判决，也要让罪犯真正明白，有些捷径，其实是通往深渊的路。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卷宗上投下一道道光影，像极了人生的岔路口。赵桐权合上卷宗，心里清楚，作为法官，他能做的不是改变过去，而是用过去的教训，照亮现在的路，让每个站在岔路口的人，都能看到哪条路才是真正的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