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的出现,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沸腾的油锅,瞬间改变了“快活林”内力量的对比。他那惊世骇俗的一剑,不仅斩杀了三名强敌,更斩断了在场所有负隅顽抗者的心气。
死寂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萧绝那双寒潭般的眸子没有丝毫温度,扫过全场,最终落在那些面色剧变、如临大敌的漕帮精英和打手身上。他甚至没有多看沈清言一眼,仿佛只是处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务,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清晰冰冷,不容置疑:
“拿下。”
话音未落,他玄色身影已然再次动了!并非冲向人群,而是如同鬼魅般倏忽出现在那名面色蜡黄的漕帮高手面前。那高手方才一掌重创王府护卫,武功最高,威胁也最大。
那漕帮高手反应极快,厉喝一声,双掌交错,腥风再起,竟是搏命的打法!然而,他的掌影在萧绝面前,仿佛遇到了无形的壁垒。萧绝手中那柄古朴长剑后发先至,剑尖微颤,如同灵蛇吐信,精准无比地点在他双掌腕脉之上!
“嗤!嗤!”
两声轻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叫,那漕帮高手双腕鲜血狂喷,武功瞬间被废!他踉跄后退,脸上写满了惊恐与难以置信。
与此同时,“快活林”外,蹄声如雷,杀声震天!
“轰隆隆——!”
更多的脚步声、甲胄碰撞声、兵刃出鞘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将整座“快活林”围得水泄不通。火光透过破碎的大门和窗户映照进来,晃动着无数精锐兵士的身影。
“里面的人听着!五城兵马司奉令查案!弃械投降者不杀!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一个洪亮威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声震四野。
是萧绝带来的大队兵马到了!
这一下,赌场内残余的打手和漕帮人员彻底丧失了斗志。王府高手们精神大振,配合着涌入的官兵,如同虎入羊群,迅速控制场面。负隅顽抗的被当场格杀或制服,大部分则吓得魂飞魄散,纷纷丢下兵器,抱头蹲伏在地,瑟瑟发抖。
混乱中,萧绝已收剑而立,玄衣之上不染纤尘,仿佛刚才那雷霆一击只是幻影。他这才将目光转向沈清言。
沈清言此刻正扶着那名受伤的衙役,用撕下的衣襟勉强为其按压住伤口,他自己的官袍上也沾了不少尘土与血污,发髻微散,看上去颇为狼狈,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既有劫后余生的余悸,更有案件即将告破的激动。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沈清言喉咙有些发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感谢的话,或是询问他为何会来得如此及时,但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复杂情绪的:“萧……萧将军。”
萧绝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语气依旧平淡无波:“沈大人受惊了。此地交由兵马司处理,当务之急,是搜寻失踪者。”
他的话瞬间点醒了沈清言。没错,救人要紧!
“对!失踪者!他们很可能被关在楼上或者后院!”沈清言立刻道,也顾不上客套,转身对正在指挥清场的赵统领(王府高手首领)和带队进来的兵马司军官快速说道,“快!封锁所有出口,重点搜查二楼、三楼以及可能存在的暗室、地窖!那些失踪的年轻人很可能就被囚禁在此!”
官兵们得令,立刻如狼似虎地行动起来。有了官方力量的介入,搜查效率远非沈清言之前暗中查探可比。
“报告!二楼东侧房间发现多名被囚禁的年轻男子!”
“后院柴房有暗门,通向地窖,里面也关着人!”
“三楼账房发现大量往来账册和信函!”
捷报接连传来。
沈清言在两名兵士的护卫下,快步冲上二楼。在一间间装饰奢华却透着淫靡之气的房间里,他看到了那些失踪者。他们大多衣衫不整,神色惊恐、麻木,有的身上带着伤痕,被突然闯入的官兵吓得蜷缩在角落。当听到“我们是官府来救你们的”时,不少人先是茫然,随后爆发出压抑不住的痛哭声。
那名他在赌厅看到的、与画像相似的年轻书生也在其中,此刻正抱着一名兵士的腿,泣不成声。沈清言逐一核对,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卷宗上记录的大部分失踪者,都在这里找到了!
与此同时,对“快活林”管事和核心打手的连夜突审也取得了突破。在萧绝带来的专业刑讯人员面前,这些人的心理防线迅速崩溃。他们供出了“快活林”表面经营赌场,暗地里却从事逼良为娼(倌)、囚禁凌辱、放印子钱等诸多罪恶勾当。
而最重要的口供,指向了幕后老板——京城陈家的一个旁支子弟,陈栾。陈家虽非顶级世家,但在京城也算盘根错节,而这陈栾,竟是与漕帮某位实权香主勾结,由漕帮利用水陆运输之便,从各地诱拐、绑架模样周正的年轻男子,或利用欠债等手段逼迫良家,秘密送至“快活林”,充当供人狎玩的“小倌”,以此牟取暴利!
漕帮提供“货源”和运输庇护,陈栾利用家族背景和人脉打点关系,经营场所,双方狼狈为奸,形成了一个罪恶的利益链条。这也完美解释了为何失踪案做得如此隐秘干净,官府屡查不获。
天光微亮时,陈栾在其外宅被抓获。面对铁证,他面如死灰,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一场雷霆扫穴,不仅成功解救了所有被囚禁的失踪者,更将盘踞城西、为恶一方的“快活林”及其背后的漕帮势力连根拔起,揪出了隐藏在世家的蛀虫。
……
“快活林”门外,晨曦驱散了夜的阴霾。获救的失踪者们被妥善安置,陆续送往医馆或由家人认领。官兵们仍在忙碌地清点赃物、押解犯人。
沈清言站在街角,看着眼前这幅景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连日来的奔波、焦虑、挫败,在此刻终于化为了沉甸甸的功绩与释然。他虽然险些命丧于此,但最终,真相大白,沉冤得雪,受害者获救。
萧绝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玄衣在晨光中显得愈发深邃。
“案件已了,后续事宜,兵马司与京兆府会接手。”萧绝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沈清言转过身,郑重地向萧绝躬身一礼:“此次多亏萧将军及时援手,否则沈某与一众同僚性命堪忧,此案亦恐难破。沈某代那些获救之人,谢过将军救命之恩,仗义之举!”
萧绝侧身,并未受他全礼,只淡淡道:“分内之事。沈大人明察秋毫,于市井之中觅得关键线索,孤身犯险,勇气可嘉。此案首功,在你。”
他的语气平淡,却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没有沈清言在茶馆捕捉到那转瞬即逝的线索,没有他果断决定暗访查证,就不会有后续这一切。
沈清言微微一怔,看着萧绝冷峻的侧脸,心中滋味难明。他似乎又一次“躺赢”了,最大的危机被眼前之人化解,最后的收网由对方带来的兵马完成。但萧绝的话,也肯定了他在此案中不可替代的作用——他找到了那把关键的钥匙。
是运气吗?或许有。但更是他连日不辍的走访,不放过任何细微可能的执着,以及关键时刻敢于冒险的决心。
“萧将军过誉。”沈清言直起身,目光恢复了一贯的清澈与坚定,“查明真相,解救无辜,本是沈某职责所在。”
萧绝闻言,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未再多言。
朝阳终于完全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芒洒满京城,也驱散了“快活林”上空最后一丝阴霾。沈清言望着那绚烂的朝霞,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充实与力量。
此案虽了,但他知道,这京城的水,远比想象得更深。而他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