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早朝刚散,殿内还残留着熏香与朝服的气息。天启帝坐在龙椅上,指尖捏着东域矿场的奏疏,太子赵衡立在左侧,正低声汇报春闱后续的复核进展;李嵩则垂手站在右侧,玄色官袍的下摆还沾着晨间的露气,眼底藏着几分未散的焦躁 —— 他昨夜派去北境府邸的探子还没传回消息,心里总悬着一块石头。
“陛下!紧急奏报!” 殿外突然传来太监急促的脚步声,传报太监捧着一份折叠的黄麻纸奏疏,跑得发髻都歪了,跪在殿中时,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北境驻京府邸外…… 禁军围府,还与北境护卫动了手!百姓围观,已传遍半个京城!”
天启帝捏着奏疏的手指猛地一紧,宣纸瞬间被掐出几道褶皱。他抬眼看向传报太监,声音冷得像冰:“说清楚!禁军为何围府?谁下的令?”
“是…… 是禁军统领赵奎!” 太监忙展开奏疏,语气发颤,“据目击者报,赵奎带了五百禁军,说奉李嵩大人手令,要查北境私藏的违禁军械,还与北境护卫陈刚约战…… 最后陈刚穿玄鳞甲接了赵奎一拳,战甲无损,赵奎反被震退!现在百姓都在说,禁军是故意寻衅,北境玄械是真能耐!”
“放肆!” 天启帝猛地拍向御案,案上的茶盏被震得跳起,滚烫的茶水泼洒出来,溅在龙纹浮雕上,“禁军擅自围堵藩王府邸,形同谋反!李嵩!” 他目光如炬,直刺向李嵩,“赵奎是你门生,你敢说这事你不知情?!”
李嵩浑身一哆嗦,连忙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声音带着刻意的惶恐:“陛下息怒!臣…… 臣确实知道赵奎要去巡查北境府邸,但只嘱他‘依规查验’,绝没让他调动禁军围府啊!” 他偷偷抬眼,见天启帝脸色铁青,又急忙补充,“这赵奎素来行事鲁莽,定是他曲解了臣的意思;再说陆承渊,他明知赵奎是禁军统领,却让护卫穿玄鳞甲应战,故意激化矛盾,怕也是恃着玄械,想在百姓面前立威!”
“李大人这话,怕是颠倒黑白了。” 太子赵衡突然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赵奎调动五百禁军,需禁军衙门的调兵符,若无李大人暗中授意,他一个统领怎敢擅动?且玄鳞甲有工部备案,昨日工部尚书周明还向儿臣提及,那甲胄是按藩王护卫的规制打造,绝非违禁之物 —— 李大人说陆承渊‘恃械’,难道朝廷认可的玄械,还不能用来护府了?”
说着,赵衡从袖中取出一卷素色布帛,上前一步,双手呈给天启帝:“父皇,这是北境府邸外百姓的联名书,已有两千余人签名按印,皆是证明赵奎寻衅在先,禁军推搡百姓、砸坏商铺在后。翰林院编修王砚也附了证词,说亲眼见赵奎拿不出正规搜查令,只凭李大人的私人手令便要闯府。”
天启帝接过联名书,展开时,布帛上密密麻麻的字迹与鲜红的手印映入眼帘 —— 有的手印带着泥渍,像是市井小贩按的;有的字迹娟秀,似是闺阁女子所书;最末处,还盖着翰林院编修王砚的私印,墨迹新鲜,显然是刚收集不久。他越看脸色越沉,指尖拂过那些手印,像是能触到百姓的愤懑。
“李嵩,你还有什么说的?” 天启帝将联名书扔在李嵩面前,布帛落在金砖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却像重锤砸在李嵩心上,“私人手令调不动五百禁军,百姓联名也造不了假!你当朕是昏君,分不清谁在寻衅,谁在护府?”
李嵩趴在地上,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想再辩解,却见太子赵衡站在一旁,目光沉静地看着他,显然是早有准备;殿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联名书的手印上,红得刺眼,让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天启帝沉重的呼吸声。过了片刻,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帝王的威严与决断:“传朕旨意!”
传旨太监立刻上前,捧着空白的圣旨躬身等候。
“其一,即刻传陆承渊、赵奎入宫对质,赵奎若敢推诿,着锦衣卫直接拿人!” 天启帝顿了顿,目光扫过李嵩紧绷的背影,“其二,派锦衣卫北镇抚司,彻查那封所谓的‘匿名举报信’,从写信人到传递路径,一查到底!若牵扯到朝中官员,无论官职大小,都给朕揪出来!”
“臣遵旨!” 传旨太监高声应和,捧着圣旨快步走出殿外,脚步声渐渐远去。
李嵩跪在地上,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 他知道,锦衣卫一查举报信,迟早会查到他头上;赵奎若是被押入宫,以那蠢货的性子,说不定会把他供出来。冷汗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流,滴在金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天启帝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却没再追问,只是对太子赵衡道:“衡儿,你去殿外等着,陆承渊到了,直接带他进来。”
“儿臣遵旨。” 赵衡躬身行礼,转身走出殿时,目光与李嵩对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 李嵩的阴谋已露破绽,接下来的对质,便是彻底扳倒他的好时机。
乾清宫内,熏香依旧袅袅,却驱散不了殿中的凝重。天启帝重新拿起东域矿场的奏疏,指尖却没再动过,显然心思已全落在禁军围府的事上。李嵩依旧跪伏在地,耳边满是自己的心跳声,他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精心布下的局,正在一点点崩塌,而他,正朝着万丈深渊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