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兰院内，杜若萱正临窗理着一方绣帕，指尖捻着的丝线柔滑，心思却被廊下丫鬟低声传来的消息牵了去——缀霞院的太子妃沈玉薇，竟突然病倒了。
她闻言抬眸，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便化作了几分漫不经心的质疑。
沈玉薇那般心思重、好强争胜的人，向来把体面看得比什么都重，怎会轻易放出病倒的消息？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觉得无谓。
六皇子临行前特意叮嘱过她，太子妃沈玉薇对六皇子情根深种，满心满眼都是他，不值得她花费精力去揣测，只平日里挑拨太子与太子妃的关系就可。
杜若萱放下绣帕，吩咐丫鬟熬些滋补的药膳盛好。
药膳用的是上等的燕窝与黄芪，慢火炖两个时辰，汤色清亮，香气醇厚。
她提着食盒，缓步往缀霞院去，脚步从容，神色淡然。
到了缀霞院门口，果然如她所料，守在院外的婆子见了她，脸上堆着客气却疏离的笑，微微躬身道：“杜姑娘，实在对不住，太子妃娘娘身子不适，此刻正歇着，吩咐了不见外人，还请姑娘改日再来。”
被拒之门外的结果，杜若萱早有预判，脸上依旧平静无波，甚至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只轻轻颔首：“既如此，那便劳烦嬷嬷代为转告太子妃，好生静养。这药膳就放在此处，若娘娘醒了有胃口，便趁热用些吧。”
说罢，她将食盒递过去，转身便走。
身后跟着的丫鬟却忍不住，咬着唇，语气里满是愤愤不平，声音压得极低却足够清晰：“姑娘好心好意给她送药膳，她倒好，连面都不肯露，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也太不识好歹了！”
杜若萱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那丫鬟的脸上，眼神清淡，却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通透，竟让丫鬟莫名有些发慌。
她看着眼前这个丫鬟，心底不禁生出几分可笑。
这个丫鬟是她住进太子府后，府里分拨过来伺候的，领着太子府的月钱份例，算起来，真正的主子该是太子与太子妃沈玉薇才是。
自己不过是平日里待她宽厚些，偶尔赏些银钱首饰，她便忘了自己的身份，敢在主子的院门外交头接耳，公然议论太子妃的是非。
这般拎不清的性子，留着难免惹出是非。
但杜若萱想了想，终究还是懒得计较。
她现在只想安安分分在太子府待着，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动气，更没必要因此引人注意。
于是，她收敛了眸中的几分冷淡，声音压得低沉，呵斥道：“住口，不得非议太子妃。主子的事，轮不到你我置喙，管好自己的嘴，莫要惹祸上身。”
那丫鬟还是头一次见杜若萱这般冷脸，往日里，杜姑娘十分温和淡然，极少动怒。
此刻被她这般一斥，她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双腿微微发颤，连忙低下头，声音带着几分怯意：“奴婢知错了，姑娘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杜若萱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跟上。
缀霞院的内室帐幔低垂，沈玉薇半倚在软榻上，目光落在桌案上那方精致的食盒上，正是方才杜若萱送来的药膳，此刻还冒着淡淡的热气，香气透过食盒缝隙溢出来，清润绵长，看得出用料极为考究。
可沈玉薇只扫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抬起手，对着身旁的丫鬟摆了摆：“倒掉吧，留着也是浪费。”
贴身丫鬟连忙应了声，上前拿起食盒便要退下。
得知太子殿下早在杜若萱住进太子府之前，便已知晓她的真实身份，更清楚她是六皇子安插在府中的人。
两人表面上虽相安无事，甚至处处扮演情深，实则各怀鬼胎，步步算计，哪里有半分真心可言。
也因此，她内心的恨意渐渐消减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甚至隐隐掺着一丝怜悯。
只是，怜悯归怜悯，沈玉薇心中的戒备却半分未减。
不管她此刻的心意如何，多留一个心眼，多提防几分，总归是没错的。
她正沉思着，忽觉身旁的气息有些凝滞，抬眼望去，只见春桃正垂手立在一旁，眉头微蹙，眼神飘忽，嘴唇动了动，却始终没说出话来，一副明显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玉薇心中了然。
春桃跟着自己多年，性子直率，藏不住事。
昨晚她特意去请太子，本是想借着机会缓和关系，稳固自己的地位，可最终两人连一顿饭都没好好吃完，太子便匆匆离开了，今日自己又突然称病，闭门不出。
春桃定是看着杜若萱势头渐盛，又担心自己失了太子的欢心，太子妃的位置岌岌可危，所以才这般心急如焚，想劝自己做点什么。
沈玉薇看着她焦急的模样，心中微微一暖，却又有些无奈。
那些关于太子与杜若萱的算计，也不便轻易说出口。
思忖再三，沈玉薇终究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波澜，重新闭上眼，装作没有看出春桃的异样，声音平淡地说道：“我有些乏了，想再歇会儿，你先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不用进来打扰。”
春桃闻言，脸上的焦急更甚，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着沈玉薇紧闭的双眼和冷淡的神情，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轻轻应了声“是”，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内室再次恢复了寂静，沈玉薇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帐顶精致的绣纹上，眼底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