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橘色的暖光透过厨房的窗户，给正在准备晚餐的苏清弦勾勒出一层柔和的光边。
苏晨像只小尾巴一样，在厨房门口晃悠了好几圈。
他一会儿探头看看妈妈忙碌的背影，一会儿又低头用脚尖蹭着地板，小手不安地扭在一起，一副欲言又止的小模样。
苏清弦早就注意到他的异常，关小了炉火，擦了擦手，转过身问：
“晨晨，怎么了？是饿了吗？饭马上就好。”
苏晨抬起头，那双平时总是盛满阳光和笑意的大眼睛里，此刻却闪烁着一丝犹豫和忐忑。
他抿了抿小嘴，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迈着小步子蹭到苏清弦面前，声音比平时低了好几个度，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妈妈……就是……下个星期六，我们……有一个小小的钢琴比赛。”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着妈妈的脸色，“我……我报名了……”
苏清弦有些惊讶，随即脸上绽开鼓励的笑容：
“真的吗？我们晨晨要参加钢琴比赛了？妈妈相信你一定能弹得很好！”
得到妈妈的肯定，苏晨的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那点亮光又微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纠结和不安。
他低下头，小手揪住苏清弦的围裙边，揉啊揉，声音变得更小，几乎像是蚊子在哼哼：
“那个……比赛……是在文化馆的小音乐厅……上午九点开始……”
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那个在心底盘旋了无数遍的请求说出来，声音轻得几乎要碎掉：
“妈妈……你……你那天……忙不忙呀？如果……如果你不忙的话……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呀？”
他说完，立刻飞快地补充道，语气急切，带着明显的惶恐，像是生怕给妈妈添了一丁点麻烦：
“就……就是如果妈妈你刚好有空的话！如果没空，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李老师会带我们去的！我可以自己去的！”
他抬起小脸，努力想挤出一个“我很好我很独立”的笑容，但那笑容却显得格外勉强和脆弱。
大眼睛里清晰地写着“渴望”和“害怕被拒绝”两种情绪。
苏清弦的心，像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又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厉害。
她看着儿子这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想要依赖又拼命告诉自己必须懂事的样子，瞬间就明白了这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他一定是既渴望妈妈能去现场，亲眼看到他在舞台上的样子，分享他的紧张和荣耀。
又深深地担心妈妈工作太忙，自己的请求会成为一种不懂事的打扰和负担。
这种小心翼翼的讨好和自我压抑，根本不该是一个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
她想起自己穿越前那缺乏安全感、总是看人眼色的童年，一股强烈的心疼和自责涌上心头。
是她给的安全感还不够吗？才会让孩子连这样合情合理的请求，都说得如此忐忑不安？
她立刻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苏晨齐平，伸出双手，轻轻捧住儿子那微微有些发烫的小脸。
她的目光无比认真，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温柔，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告诉他：
“晨晨，听着。”
苏晨被她郑重的态度弄得愣了一下，大眼睛茫然地眨了眨。
“妈妈那天，”苏清弦看着他眼睛，微笑着，语气轻快却无比确定，
“什么都不忙。妈妈的工作，都可以提前安排好。对你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陪你参加比赛更重要。”
苏晨的眼睛猛地睁大了，里面的忐忑和不安像被阳光驱散的雾气，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喜和骤然点亮的璀璨光芒。
苏清弦继续柔声道：“你想让妈妈陪你去，妈妈非常、非常开心。以后只要是你们重要的事情，无论是比赛、表演，还是家长会、运动会。”
“只要你们需要妈妈，妈妈就一定会在。这永远不会是打扰，明白吗？这是妈妈最愿意做的事情。”
她轻轻捏了捏儿子软乎乎的脸颊：
“所以，以后有什么想法，都要像这样告诉妈妈，不需要犹豫，更不需要害怕。妈妈是你的妈妈呀，你依赖妈妈，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苏晨呆呆地看着妈妈，消化着这一连串温柔而坚定的话语。
几秒钟后，那强装出来的懂事和独立瞬间土崩瓦解，巨大的、纯粹的喜悦和安心像温暖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哇”地一声，猛地扑进苏清弦的怀里，小胳膊紧紧搂住她的脖子，把发红的小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里，声音是满满的、再也掩饰不住的开心：
“妈妈！你真的能去吗？太好了！我好想你去看我弹钢琴！我……我练了一首很好听的曲子！我想弹给你听！”
他像只终于找到了巢穴的小兽，在妈妈怀里蹭来蹭去，之前所有的忐忑、不安、自我安慰，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滚烫的依赖和喜悦。
“好，妈妈一定去，坐在最前面听我们晨晨弹最好听的曲子。”
苏清弦回抱着怀里柔软的小身体，感受着他激动的颤抖，心里软成一片，也酸成一片。
她轻轻拍着他的背，无声地传递着安抚和承诺。
她知道，治愈孩子们内心的伤痕，需要无数次这样肯定的、毫无保留的回应。
她要一遍遍地告诉他们，他们值得被爱，值得被重视，他们的需求永远排在第一位。
接下来的几天，苏晨像是被注入了无限动力。
每天从幼儿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冲到钢琴前一遍又一遍地练习那首参赛的曲子。
他弹得格外认真，小腰板挺得直直的，手指头努力地在琴键上跳跃。
有时苏清弦从他房间门口经过，能看到他一边弹，一边小嘴里还在无声地念叨着什么，像是在默念指法或者节奏。
那种全神贯注的劲头，和他平时活泼好动的样子判若两人。
偶尔弹错了音，他会懊恼地皱起小眉头，却不气馁，深吸一口气，重新再来。有一次，苏清弦听到他一边练习，一边自己给自己小声打气：
“加油苏晨！一定要弹得棒棒的！不能让妈妈失望！”
听到这话，苏清弦站在门外，眼眶微微发热。
这孩子，是把她的期待，化作了如此甜蜜的负担啊。
比赛那天早上，苏晨早早地就自己爬起来了，换上了苏清弦给他准备的白色小衬衫和黑色背带裤，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
他看起来既兴奋又紧张，吃早餐的时候，小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去文化馆的路上，他紧紧牵着苏清弦的手，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只是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妈妈。
文化馆的小音乐厅里已经坐了不少家长和孩子。舞台上摆放着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庄重而迷人的光泽。
苏晨被老师带到后台准备区。
在入口处，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观众席。
苏清弦坐在第一排靠中间的位置，对他微笑着，用力地点了点头，做了一个“加油”的口型。
苏晨看着妈妈，深吸了一口气，小小的胸膛起伏了一下，然后也用力地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后台，背影带着一种小战士般的决绝。
当报幕员念到苏晨的名字时，苏清弦的心也跟着提了一下。
只见苏晨迈着稳稳的步子，从舞台侧面走了出来。
他走到钢琴前，先是像个小绅士一样，对着评委和观众席微微鞠了一躬。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在观众席上快速扫过，精准地找到了苏清弦。
母子俩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苏晨看着妈妈温柔而充满鼓励的眼睛，脸上那点残余的紧张忽然就消失了。
他转过身，深吸一口气，在小琴凳上坐好，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将小小的、却异常稳定的手指，放在了黑白琴键上。
清脆而灵动的音符，如同闪烁着微光的星子，一颗颗从他指尖流淌而出，汇聚成一段优美而充满童趣的旋律。
曲子在他的演绎下，少了些刻板的规矩，多了几分属于孩子的天真和雀跃。
他弹得很投入，身体随着音乐的节奏微微晃动，表情专注而享受。
偶尔有几个稍微复杂的小节，他的小眉头会微微蹙起，但手指却丝毫没有停顿，流畅地衔接过去。
苏清弦坐在台下，看着被舞台灯光笼罩着的儿子，看着他沉浸在音乐中的小小身影，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骄傲和感动。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轻轻落下。苏晨收回手，从琴凳上站起来，再次鞠躬。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苏晨直起身，第一时间就看向了妈妈的方向。
苏清弦用力地为他鼓掌，脸上的笑容灿烂而自豪，对他竖起了两个大拇指。
看到妈妈的反应，苏晨的小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比舞台上所有灯光还要明亮、还要耀眼的笑容！
那笑容里，是如释重负，是巨大的成就感，更是被最重要的人认可后的、无与伦比的幸福！
他飞快地跑下舞台，像只归巢的小鸟，直直地扑进了早已等在台下的苏清弦的怀里。
“妈妈！我弹完了！我没有弹错！”他紧紧抱着妈妈，声音里带着激动后的喘息和满满的兴奋。
“妈妈听到了！弹得特别特别棒！”苏清弦搂着他，毫不吝啬地给予最热烈的赞美。
苏晨在妈妈怀里仰起小脸，眼睛亮得像星星，之前的忐忑和小心翼翼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纯粹的快乐和自信：
“妈妈，下次比赛，你还来陪我，好不好？”
“好，”苏清弦亲了亲他的额头，郑重承诺，“妈妈永远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