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光微熹,薄雾如纱,笼罩着茗岭村的田野与山峦。
卢象关换上了一套卢象群找来的、半新不旧的靛蓝色粗布直身,虽然布料粗糙,穿着也不如现代衣物舒适自在,但总算融入了这个时代的背景。
他站在卢国强家的院门口,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和草木清香的空气,心境与前一日已截然不同。
举目望去,山川的轮廓依稀熟悉,与他记忆中的茗岭村地理走向基本吻合。
远处那绵延的茗岭山,依旧郁郁葱葱,只是少了后世开发的痕迹,更显原始苍翠。然而,眼前的村落景象却已大相径庭。
泥坯土墙、茅草覆顶的房舍占了多数,偶有几间如卢家这般砖瓦结构的,便显得颇为醒目。村路是狭窄的土径,雨天留下的车辙和水洼还未干透。
鸡鸣犬吠之声此起彼伏,夹杂着早起农人劳作的低语,构成了一幅生动而真实的明末乡村画卷。
他下意识地回头,再次仔细打量卢国强家的这座院落。
三间主屋,坐北朝南,带着东西厢房的格局,宽敞的院子,墙角那片焦黑的雷击痕迹尤为显眼。
位置、大小、甚至院中那口老井的位置……都与他在四百年后的家,有着惊人的相似!
只是眼前的房屋更“新”一些,少了岁月侵蚀的破败感,但基本框架和布局,分明就是自家老宅的雏形。
一种奇妙的时空传承感涌上心头。
四百年的风雨,家族兴衰,人聚人散,但这片土地,这个院落,却以一种顽强的生命力,将血脉与记忆承载了下来。
“关儿,在看什么?”
卢国强见他驻足回望,不由问道。既然认了亲,称呼上也自然亲近了许多。
卢象关收回目光,指着院落,语气带着感慨:
“叔父,我只是觉得……这院子,这房子,与我家中……就是四百年后的那座旧宅,几乎一模一样。位置、大小、布局,甚至连那口井……”
他顿了顿,摇头叹道,“仿佛四百年来,它就一直在这里,等着后人归来。”
卢国强和卢象群闻言,也仔细环顾自家院落,脸上露出惊奇之色。
他们世代居住于此,从未想过,四百年后,子孙后代仍会守着同一个地方。
这种跨越时空的呼应,让“血脉延续”这四个字,变得更加具体而微,带着一种宿命般的厚重。
“看来,我卢家这一支,与这块土地缘分匪浅啊。”
卢国强喃喃道,看向卢象关的目光更多了几分天然的亲近。
简单的朝食后,卢象关回到现代那边,精心准备了一番。
他选购了几瓶用精致仿古陶瓷瓶装的中高档白酒,确保包装不会过于惊世骇俗;又挑选了一些上好的茶叶、几匹颜色沉稳、质地优良的棉布,以及一些在现代常见但在古代绝对算稀罕物的精致饴糖和点心。
他特意将大部分物品拆除了过于现代化的包装,或用油纸、木盒重新封装。
同时,他还单独备下了一份更厚重的礼,包括两瓶更好的酒、一块品相不错的端砚和一套湖笔,这是为拜会堂叔卢国霖准备的。
准备妥当后,他带着礼物再次穿墙而过。
卢国强和卢象群见到他带来的这些“海外之物”,虽好奇,但有了之前的铺垫,也不再大惊小怪,只是暗暗点头,觉得此子心思缜密,懂得人情世故。
父子二人便带着卢象关,先去拜会村中的族老。
茗岭村卢氏聚族而居,族中事务由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共同商议。
卢国强父子在村中颇有信誉,他们带来的“卢国明海外遗孤归宗”之事,虽然突然,但因卢国明当年出海确是事实,加之卢象关举止有礼,所赠酒水绸缎等物颇为贵重,显示了诚意与“海外”的底蕴,
几位族老在仔细询问,主要问及卢国明“生前”情况及海外风土。卢象关皆以年幼失怙、漂泊不定、细节模糊为由谨慎应对后,并未过多刁难。
毕竟,认回一个流落在外的血脉,尤其是可能带着些“海外资财”归宗的子弟,对宗族而言并非坏事,还能彰显宗族凝聚力。
随后,一行人又去见了管理本村的里正。
里正与卢家相熟,得了些好处,又见族老都已认可,自然乐得行个方便,开具了证明文书,证明卢象关乃本村卢国明之子,现认祖归宗,落户于茗岭村。
最关键的一步是入祠堂,祭告祖先。
卢氏祠堂比卢象关想象的要古朴庄严许多,青砖黛瓦,虽不宏大,却自有一股肃穆之气。
在族老的主持下,卢象关跟着卢国强父子,依足规矩,焚香、叩拜、诵读祭文,将“卢象关”之名录入族谱,正式记在卢国明名下。
整个过程繁琐而庄重,香烟缭绕中,看着牌位上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卢象关心中竟也生出一种奇异的归属感。
从此,他卢玄关,在大明崇祯元年,有了一个合法的身份——卢象关。
仪式完毕,族老将一份新的、墨迹未干的族谱副本交给卢象群,叮嘱他日后去县城办理黄册户籍时需用。
忙完村中诸事,已近午时。
卢象关在明末的“家”中用了顿便饭,下午,卢国强和卢象群便决定带他前往张渚镇,拜会堂叔卢国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