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失守、辽西会战惨败的消息传入盛京时,已是深夜。急报的马蹄声踏碎了盛京的宁静,直闯多尔衮的睿亲王府,值守的侍卫连滚带爬地通报,府内的灯火瞬间尽数点亮,却照不进多尔衮眼底的寒意。
“啪!”密报被狠狠摔在案上,多尔衮盯着“阿济格战死、济尔哈朗被俘、三万八旗精锐全军覆没”的字样,指节攥得发白,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猛地拔剑砍向桌角,檀木桌案应声断裂,碎片飞溅:“废物!一群废物!锦州一失,盛京门户洞开,你们拿什么抵挡明军?!”
王府的哀嚎与怒吼,很快传遍了盛京城的大街小巷。天刚蒙蒙亮,恐慌便如瘟疫般蔓延开来。城南的旗人居住区,不少满清贵族已命家丁收拾金银细软,将包裹搬上马车,试图沿着城北的官道逃往吉林、黑龙江一带。街边的摊贩早早收了铺子,百姓们闭门不出,偶有零星的马蹄声掠过,都会引来一阵惊慌的张望——所有人都知道,大明的军队,离盛京不远了。
盛京的金銮殿上,更是乱作一团。顺治帝坐在龙椅上,小脸煞白,攥着奶娘的手泣不成声:“王叔,明军就要打来了,我们逃吧,逃到关外去,离这些汉人远些!”他身后,以郑亲王济尔哈朗的家眷、肃亲王豪格旧部为首的亲贵们纷纷附和,有人哭着跪地:“摄政王,锦州已失,八旗精锐折损大半,盛京守不住了!不如暂避锋芒,退回龙兴之地,待他日再图中原!”
“退?往哪里退?”多尔衮一脚踹翻身前的御案,指着殿外怒喝,“关外苦寒之地,能养活多少人?退到黑龙江,明军便不会追了吗?今日退一步,他日便要退到贝加尔湖!这盛京,是我大清的都城,守不住盛京,我等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主战派与主逃派争执不休,殿内的争吵声几乎掀翻屋顶。多尔衮看着这群贪生怕死的亲贵,心中又怒又凉,却也清楚,此刻不是内斗的时候。他强压下怒火,沉声道:“都住口!传我令,收拢沈阳、辽阳、抚顺三地所有残余兵力,不论八旗、汉军还是蒙古盟军,尽数调入盛京;城内所有壮丁,凡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者,皆编入守军,敢有违抗者,斩!”
军令一出,盛京城内顿时鸡飞狗跳。八旗兵丁挨家挨户地征召壮丁,反抗者直接被拖到街口斩首示众;原本驻守辽阳的五千汉军,被强行调往盛京,士兵们拖家带口,怨声载道,却不敢有半分违抗。最终收拢的兵力,拢共不过两万五千人——其中八旗精锐仅剩五千,其余皆是战斗力低下的汉军与蒙古盟军,连像样的军械都凑不齐。
多尔衮站在盛京城头,望着城外的旷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下令,征调全城的民夫,在盛京城外挖掘深两丈、宽三丈的壕沟,沟内灌满泥水,埋设尖刺;壕沟外架设数层拒马,又将明军此前丢弃的铁丝网搜罗出来,缠在拒马之上,形成一道简陋却致命的防线。城墙上,仅存的十余门旧式大炮被推上城头,炮口对准城外的官道,弓箭手们则沿着女墙排列,手中的弓箭因年久失修,不少箭簇都已生锈。
“把城内所有粮草、弹药,都集中到内城的粮仓与武库!”多尔衮下令,“凡私藏粮草者,诛三族;凡擅自动用弹药者,立斩!”他知道,盛京的防御全靠这些物资支撑,一旦耗尽,城破便只是时间问题。
做完这一切,多尔衮仍觉不安。他想起明军的火炮与线膛枪,想起锦州城外清军成片倒下的惨状,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侥幸的念头。他暗中挑选了一名能言善辩的谋士,让其带着自己的手谕,乔装成平民,前往明军中路军大营,试图与吴三桂谈判。
“告诉吴三桂,”多尔衮盯着谋士,一字一句道,“若明军肯罢兵,我大清愿割让辽东半岛,向大明称臣,岁岁纳贡,永不为敌。若他想要封地,我亦可奏请皇上,封他为平辽王,世代镇守辽东。”
谋士不敢耽搁,连夜出城,辗转抵达吴三桂的大营。可他刚亮出身份,便被吴三桂的亲兵按在地上,连多尔衮的手谕都没来得及呈上。吴三桂坐在帅帐内,看着被押上来的谋士,冷笑一声:“回去告诉多尔衮,我大明的疆土,一寸都不会让!想要议和,让他自己绑了顺治,到我帐前请降!”
谋士被押解着送往京城,交由林越处置。消息传回盛京,多尔衮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他知道,谈判不成,便只能死战。
这日清晨,多尔衮身着全套铠甲,站在盛京城楼之上,召集所有守军誓师。寒风卷着他的披风,猎猎作响,他手持长刀,指向南方:“明军来势汹汹,可我大清的男儿,从没有不战而降的道理!今日,我多尔衮与盛京共存亡!守住盛京,每人赏白银百两,封爵一级;若敢临阵脱逃、私通明军者,诛灭九族!”
城楼下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不少人眼中满是惧色,却在刀斧手的注视下,不得不跟着高呼:“与盛京共存亡!”可这喊声稀稀拉拉,毫无士气可言,连多尔衮自己都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走下城头,回到王府,看着墙上挂着的努尔哈赤、皇太极的画像,缓缓跪下。“列祖列宗,”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孙儿尽力了。若盛京失守,我大清的基业,怕是要毁在孙儿手中了。”
夜色再次笼罩盛京,城内的灯火寥寥无几,只有城墙上的火把,在寒风中忽明忽暗。多尔衮站在窗前,望着南方的夜空——那里,是锦州的方向,是明军的方向。他知道,用不了多久,明军的三路大军便会合围盛京,一场决定大清命运的决战,即将到来。而这盛京城,早已是一座孤城,只等着明军的炮火,将其彻底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