搓着冻得发红的双手的兵士愣在当场:“哎哎,刚才是不是我眼花了?左谷蠡王是不是被掌掴了?!”
“我好像……也看到了……”
“这个陪嫁女好厉害!左谷蠡王不得剥了他的皮?”
“今儿你们没听说,琪琪阏氏为了这个陪嫁女搞了一出送女为奴的招数,差点害死孛斡勒一家!”
“不过也是神奇哈,孛斡勒一家不是出了名的凶悍?五个儿子也都没成亲,竟然见了这等美人不为所动,没有如了琪琪阏氏的愿,你说出奇不出奇!”
一个兵士一边扫视着左谷蠡王的大毡,一边道:“奇!怎么不奇!这汉庭女子不简单呐!也不知道有何手段!”
“可不是,琪琪阏氏都被左谷蠡王责罚了!”
“我看哪,左谷蠡王是被美人俘获了,嘘……我还听说左谷蠡王去汉庭的时候就与那女子一见钟情了,这次属于再见倾心!”
“啧啧,你们看左谷蠡王怎么出来了!”几个兵士吓得不敢再吭声。
左谷蠡王伊稚斜一边走向一旁的大帐,一边凶巴巴对兵士喊道:“你们几个!在那干什么呢!分散巡逻!再偷懒小心我的鞭子!”
“好好!”
几个兵士一边应承着,一边小声嘀咕:“快走走走!小心左谷蠡王拿咱们哥几个撒气!”
“可不是,左谷蠡王第一次被女人给撅了……咱们快走!”
草原的风声吹动着大帐,鄯善黎一夜未眠,想起左谷蠡王伊稚斜三翻四次强吻自己就觉得委屈,不觉哭了一夜,再者就是听到了汉庭的消息,却不知道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南宫姊姊听了一定会伤心难过的,但也不能不说。
另外又担心伊稚斜鼓动军臣单于趁机侵犯大汉边境,刘彻新皇登基,能处理好这些棘手的问题么?就这样翻来覆去想了一夜,眼泡都肿了。
简单梳洗了一番,便掀开大毡准备去看望南宫阏氏,却见伊稚斜已经等在门外了,雪花落满了他的双肩,应该在这儿等了很久。
鄯善黎一愣,没料到伊稚斜真的会尊重自己,没有擅自进大帐来,心头莫名还有了一丝感动,她轻轻道:“我们走吧。”
两人的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路上留下一串双人的脚印,一路伊稚斜都很沉默,直到南宫阏氏的大帐,伊稚斜才看了一眼鄯善黎,为她挑起毡帘。
二人进屋为南宫阏氏行礼,屋内隐隐传来安息香幽幽的味道。
“咳咳……快……快起来。”
南宫阏氏斜坐起身,看着随同鄯善黎一同过来的左谷蠡王伊稚斜,不觉一愣。
“左谷蠡王,咳咳……有礼了,你看我缠绵病榻,不能礼数周全。”
伊稚斜行礼道:“大阏氏身体重要,不必在意。我今日不去操练,便陪同鄯善黎一同来了,也不知道大阏氏是否介意!”
“咳咳……怎么敢劳烦左谷蠡王来看我呢。咳咳……大汗已经缠绵病榻了几日,但今日还是非要出去操练,拦都拦不住呢!鄯善黎你来,过来让姊姊看看!说说贴己话。”接着南宫阏氏抬眼看向左谷蠡王。
左谷蠡王识相地告退:“既然如此,那你们聊,我去找蒂亚萨满问问大汗身体近况,看看长生天有何指示!”说完,左谷蠡王伊稚斜扫了一眼南宫阏氏的脸色,匆匆退了出去。
鄯善黎见伊稚斜走远,这才一头扑在南宫阏氏的怀中,哭道:“姊姊,你怎么病的越来越重了?都是我不好,跑入深山,害的姊姊担心!以后我不会再离开姊姊了!”
“别这么说,咳咳……你想回汉廷的心我理解,毕竟谁愿意待在这苦寒之地,与那些蛮人为伍呢?!咳咳……我不怪你!若有机会你就走吧,姊姊或许活不了多久了!”
鄯善黎抬起满是泪水的眸子,想起左谷蠡王伊稚斜对自己的威胁,对南宫阏氏道:“姊姊,别这么说!我真的不会再离开你,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咳咳,你的腿好些了吧?”
南宫阏氏慈爱地看着鄯善黎,鄯善黎站起身,退后两步上下蹦了蹦,勉强挤出笑容:“姊姊放心,你看我的腿没事了,还能蹦跳了呢!”
“那就好……咳咳……你不知道,你不在和你养伤的这几日,发生了好些事情……”南宫阏氏眼睛看向远方,却依旧掩饰不住内心的悲伤。
鄯善黎慢慢走到南宫阏氏的身边,柔声问:“到底怎么了?姊姊?军臣单于对你不是很好吗?”
南宫阏氏欲言又止,还是下了恒心,忽然掩面哭泣道:“咳咳……阿黎,你不知道,你不在时,蒂亚萨满借着寻找你们的缘故,勾引军臣单于,说要用她的身体勾连长生天……”
“什么!”鄯善黎惊的张大了嘴:“怎么能这样!军臣单于就相信了?”
“嗯,他们匈奴人对长生天的崇拜是很离谱的,咳咳……再说蒂亚萨满又年轻貌美,妖娆迷人,大汗又怎么能不心动呢,对于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哪个男人能抵抗的住!咳咳……”
“那南宫姊姊,你该怎么办呢!呜呜……”
鄯善黎不觉为南宫姊姊伤心起来,“她这是和姊姊争宠吗!我去找蒂亚萨满!”
鄯善黎说完就要起身,却被南宫公主拉住袖口:“也罢,我身体不好,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省得军臣单于夜夜召唤,咳咳……我这身子骨都要碎掉了。只是现在军臣单于也病了,我总怀疑蒂亚萨满给他吃的药不是什么正经药!”
鄯善黎一拍脑袋,“那我帮姊姊留心一下!”
南宫阏氏上下端详着鄯善黎,看她为自己的事情眉头微微皱起,忍不住道:“你穿他们匈奴的衣裳也是这么好看!”
鄯善黎羞涩一笑:“姊姊就会笑我……姊姊才是最好看的呀!”
“那个左谷蠡王对你怎么样?听外面的人说昨日琪琪阏氏欺负你,还被教训了,伊稚斜当真是个情种,对你似乎是极纵容的,现在整个草原都传扬着伊稚斜和你以及琪琪阏氏的故事。你会和他在一起么?”
鄯善黎刚才还微笑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我是不会嫁给匈奴人的!”似乎发觉自己失言,鄯善黎心虚地看了看嫁给匈奴人的南宫公主,捂住了自己的嘴。
“咳咳……你……不会还忘不掉彻儿吧?”南宫阏氏试探性地问道。
“你说什么呢,南宫姊姊,我不是早就答应过,我不会和刘彻在一起的吗?”
鄯善黎很严肃地告诉南宫阏氏,倒让南宫阏氏纳闷起来,“那都是在汉宫的事儿了,说实话,那时候反对你们,我也很后悔……那,不是彻儿的话,你心里到底装着谁?我们已经身处草原,不得不入乡随俗,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吧?”
“姊姊别问了……”
鄯善黎垂下眼睑,脑海中翻腾出汉家儿郎的身影,自己心尖尖上的那个人,直到来到大漠雪原,自己似乎才看清自己的内心,原以为自己最忘不掉的是情窦初开的心悸,但没料到想起最多的却是那个堪堪初见便与自己一同闯下大祸的少年,与自己山海相隔绝,这一生恐怕再难以相见了吧……
看她怔愣许久,南宫公主拍了拍鄯善黎的手背,心头不禁暗想,唉,都是造化弄人。
“姊姊,我有个消息,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鄯善黎眼圈泛红,抓住南宫阏氏的双手,鼓鼓的眼泡望向南宫阏氏,眼神那般郑重,倒叫南宫阏氏心头一颤:“什么消息?你说啊!”
“姊姊,你的父皇已经山轰了……彻哥哥已经登基为新帝,改年号为建元。”
鄯善黎观察着南宫阏氏的神情,她愣了一瞬,如遭雷击,空茫的双眼中眼泪止不住流下来:“我的父皇啊!女儿连你的最后一面竟然都见不到!”
鄯善黎搂住南宫公主,二人哭作一团,直到眼泪都流干了,南宫阏氏才擦了泪水,担忧道:“息弟刘彻刚刚登基,万不能出什么差错,只望大汗不要趁机攻伐我汉朝疆域!对了,鄯善黎,你不必去蒂亚那边探查了,或许大汗身体不佳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能拖住他想要征战的步伐!”
“可是……若大汗有什么意外,你该怎么办啊?南宫姊姊,那你不就没有了依靠吗?”
南宫阏氏咬了咬嘴唇,眼神飘向远方:“咳咳……自从我被迫和亲,本宫早就失去了一切依靠!本宫只愿……以我一己之力,能为汉廷边疆换来些许安宁。”
“姊姊!”鄯善黎心疼地抱住南宫阏氏。
“咳咳……你也要好好的,知道么?别太任性,我们在匈奴毕竟是寄人篱下的……真希望有朝一日,汉廷能够强大起来,踏碎匈奴的野心,横扫草原,不再让像我一样的大汉公主流落在外,任人欺凌……”
“南宫姊姊,我真想在你身边永远服侍你!”
鄯善黎抬眸看着南宫阏氏苍白的脸颊,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
“说什么傻话!咳咳……你已经被左谷蠡王要走了。我这里有好几个伺候我的奴婢,不差你一个!咳咳……万一姊姊失宠,军臣单于不再听从我的劝告,执意攻打咱们大汉,你也可凭借左谷蠡王的喜欢在伊稚斜的身边多劝劝他啊!”
鄯善黎没想到南宫阏氏已经做好了失宠的准备,不觉内心悲恸:“姊姊,你说什么呢!你不会失宠的!我的姊姊这么好,这么贤惠美丽!”
“我说笑呢!咳……”
南宫阏氏苦涩一笑,“咳咳……你拿我的琵琶来!”
“姊姊,你身体不好,好好养着才是呀……”
“拿来。”
鄯善黎见南宫阏氏如此坚定,便站起身,将挂在毡墙上的琵琶递给南宫阏氏,南宫阏氏的玉手在琵琶上轻轻一转,接着玉珠落盘一般的声音悲戚响起,应和着门外的雪光,如泣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