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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反间
郑湜的决定,意味着要将这条刚发现的线,变成一根能勒紧对手脖子的绞索,或者至少,是一根能探知虚实的触手。李炎领命,行事愈发谨慎。
他没有直接动那家绸缎庄,而是让石敬挑选了几个绝对可靠、身手敏捷且面孔生疏的北地老兵,扮作流民或行商,日夜轮班,死死盯住绸缎庄的每一个出入口,记录所有往来人员,特别是与那位掌管城防的别驾,以及任何看似来自北方的陌生面孔的接触。
同时,他通过金疮李那条线,在邓州本地散布了一些经过精心加工的流言。流言内容含糊其辞,只隐约提及“山南军获朝廷密旨,不日将有大的动作”,并暗示动作方向可能与漕运或某些“心怀二志”的邻镇有关。这些流言真真假假,目的就是搅浑水,看哪些鱼会受惊跳出来。
几天过去,监视有了收获。石敬回报,那位别驾果然沉不住气,在一个深夜,借着巡查城防的名义,与绸缎庄东主在庄内密室会面,密谈了近一个时辰。而随后两日,绸缎庄便有一支“运货”的车队悄然出城,名义上是前往邻近州县,但根据眼线跟踪,其实际路线却隐隐指向汴州方向。
“看来,他们是去报信了。”李炎对郑湜汇报,“我们散布的流言,让他们误判了我们的意图。”
郑湜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很好。那就让他们把‘消息’带回去。接下来,我们要给朱温送一份‘大礼’。”他铺开一张邓州周边的军事布防草图——当然是经过修改、真假掺半的版本。“把这份‘布防图’,想办法‘漏’给那位别驾。”
这是一步险棋。若操作不当,可能弄巧成拙,资敌以柄。但若成功,则能极大误导朱温,甚至可能引发其与黄巢残部或其他势力的误判与冲突。
李炎心领神会。他利用职务之便,在一次向那位别驾咨议城防物资调配时,“无意间”将夹带着那份假布防图草稿的文书遗落在其公廨。整个过程自然流畅,毫无刻意痕迹。
果然,不过两日,石敬的监视便发现,那位别驾再次秘密接触了绸缎庄的人,而随后,绸缎庄内便传出信号,有信鸽在深夜悄然向北飞去。
“鱼饵已吞下。”李炎向郑湜复命。
郑湜点了点头,脸上并无喜色,只有更深的凝重:“接下来,就是等待了。看看朱温,会如何反应。”
前线依旧对峙。孟楷率领的黄巢军偏师在叶县一带徘徊,几次试图前出挑衅,都被山南军凭借营垒击退,未能撼动邓州防线。刘巨容依旧稳坐钓鱼台,每日只是巡视防务,督促练兵,仿佛北方的激战与他毫无干系。
但李炎能感觉到,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愈发汹涌。邓州本土势力在刘巨容的强势和接连的内部清查下,暂时偃旗息鼓,但那种隔阂与不满并未消失。而山南军内部,随着对峙时间拉长,求战与厌战的情绪都在滋生。
在这复杂的局面中,李炎凭借其冷静的头脑和精准的情报分析,逐渐在郑湜的幕僚团队中确立了不可或缺的地位。许多关于敌情判断、内部动态的分析,郑湜都会首先听取他的意见。他的权限也随之扩大,甚至能接触到一些与朝廷行在、以及其他藩镇往来的密信副本。
通过这些密信,他更清晰地看到了天下大势的走向。朝廷对各地节度使的控制力已名存实亡,所谓的诏令更多是协商与请求。李克用与朱温在北方的争斗日趋白热化,双方都在竭力拉拢周边势力。而黄巢集团内部,分裂的迹象也愈发明显。
乱世之中,实力为尊。李炎对此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夜深人静时,他依旧会取出慕容嫣的来信,反复阅读。她的字里行间,除了牵挂,也开始流露出对襄阳局势的独到观察,甚至能隐约点出某些官员可能存在的倾向。她的成长,让他欣慰,也更添一份思念。
在一封回信中,他罕见地多写了几句,不再是单纯的报平安:“邓州雾重,然星月在心。诸事纷繁,幸有旧袍可御寒。” “旧袍”二字,暗指她缝制的那件软甲,亦指她给予的温暖。他相信,她能懂。
他将信交给石敬的心腹,望着那人消失在夜色中,心中一片宁静。前路虽险,但他已非孤身一人。他有需要守护的人,也有可供驱策的力量,更有了在这棋局中落子的资格。
接下来,就看朱温,如何接招了。而这邓州前线的僵局,又将在何时,以何种方式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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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