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大梁宫廷内愈演愈烈的畸斗与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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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暗潮噬心
汴梁的夏日,闷热如蒸笼,连皇宫飞檐上的脊兽都仿佛在灼人的日光下喘息。但这份物理的闷热,远不及大梁宫廷内部权力欲望灼烧下,那份令人窒息的压抑。
一、 博王府:盛宠下的隐忧
博王府,书房内,冰鉴散发着丝丝凉气,却驱不散朱友文眉宇间的凝重。他虽得“太子”许诺,但父皇近日对朱友珪那一句“有朕风范”的夸奖,如同一根毒刺,扎在他心头。养子的身份始终是他最大的隐痛,那份恩宠如同建立在流沙上的高塔,看似巍峨,实则随时可能倾覆。
“王爷还在忧心郢王之事?”王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今日穿着一身水碧色襦裙,少了几分在宫中的妖娆,多了几分居家主母的温婉,只是那双杏眼中闪烁的精光,揭示着她绝非寻常妇人。
朱友文转过身,握住她的手,叹道:“父皇心思,深似海渊。前日夸我,昨日便抬举友珪,这平衡之术,玩弄得是越发纯熟了。我终究……非他亲生。”
王氏反手握住他,指尖冰凉而坚定:“王爷何必妄自菲薄?正因为非亲生,陛下才更需倚重您这般‘懂事’、‘知进退’的。郢王暴戾,朝中谁人不知?陛下岂会真心属意于他?昨日之举,无非是敲打我们,莫要因一时许诺便松懈,更要我们知恩、感恩。”
她顿了顿,凑近低语,气息如兰:“当务之急,是让陛下将那承诺,落到实处。妾身听闻,陛下近来为河东李克用、山南李炎之事烦忧,王爷何不主动请缨,为父分忧?若能立下军功,这太子之位,才算真正稳当。”
朱友文眼中一亮:“爱妃所言极是!纸上承诺,终是虚妄。军权在手,方是根基!” 他沉吟片刻,“我明日便上表,请督运河北粮饷,或协理禁军操练,总要先抓住些实在的东西。”
王氏满意地笑了,笑容里藏着深意:“不仅如此,宫内,妾身也会加紧。那张氏近日往来频繁,妾身定会让她,什么都探听不到!” 她要在朱温身边织就一张无形的网,将所有的恩宠与信息,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二、 郢王府:绝望中的毒计
与博王府的隐忧相比,郢王府则笼罩在一片阴郁的绝望之中。朱友珪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饿狼,双眼赤红,暴躁易怒。张氏带回来的消息越来越不利,父皇对朱友文的倚重似乎与日俱增,甚至连批阅部分奏章的权利都下放给了对方。
“废物!都是废物!”朱友珪一脚踹翻眼前的矮几,杯盘狼藉,“拉拢几个将领都如此艰难!他们眼里只有朱友文那个假仁假义的东西!”
张氏站在一旁,脸色同样难看,但她比丈夫更能隐忍。“夫君,禁声!隔墙有耳!”她压低声音,“如今看来,常规手段已难奏效。父皇心意渐明,若真待诏书下达,我等皆为砧板之肉!”
“那你说怎么办?!”朱友珪猛地抓住张氏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难道真要我坐以待毙?”
张氏疼得蹙眉,却强忍着,眼中闪过一丝狠绝:“父皇年事已高,近日龙体欠安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他既能不顾伦常,我们又何须恪守孝道?”
朱友珪浑身一震,骇然看着妻子:“你……你是说……”
“先下手为强!”张氏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低得如同鬼魅,“趁诏书未下,陛下病重(或可让他‘病重’),控制宫禁,然后……矫诏!或干脆……”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眼神冰冷如霜。
朱友珪倒吸一口凉气,弑君弑父!这念头如同毒蛇,瞬间钻入他的脑海,带来的是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快意。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如何……如何能做到?”
“左龙虎军营统军韩勍,曾受我父亲大恩,其麾下皆效死之士。若能得他相助,控制内宫并非难事。”张氏早已盘算多时,“关键在于时机!必须在陛下正式立储之前,必须在朱友文毫无防备之际!”
夫妻二人在这昏暗的书房内,密谋着篡逆弑父的惊天大案。窗外雷声隐隐,夏日的暴雨即将来临,一如这大梁宫闱中酝酿的血色风暴。
三、 长生殿:昏聩的纵容
长生殿内,药香与熏香混杂。朱温确实病了,一场风寒引发旧疾,让他精力大不如前。但这并未减少他对权力掌控的欲望,反而因为身体的衰弱,对儿子们的猜忌和平衡玩弄得更甚。
他靠在榻上,看着王氏小心翼翼地为他喂药,目光却瞥向殿外侍立的朱友文和前来“探病”的朱友珪。
“朕老了,”朱温忽然叹息一声,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这江山,终究要交给你们年轻人。”
王氏手微微一颤,立刻娇声道:“陛下万岁之躯,些许小恙,很快便能康复。这大梁天下,离不开陛下呢。”
朱温不置可否,目光在朱友文和朱友珪身上扫过:“友文沉稳,友珪勇毅,都是朕的左膀右臂。只是……这天下太大了,朕有时候也在想,将来你们兄弟,能否和睦相处,共同守护这朱家基业?”
这话如同毒药,灌入朱友珪耳中,几乎让他失控。共同守护?分明是要他屈居朱友文之下!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
朱友文则立刻躬身,言辞恳切:“父皇放心,儿臣与二弟(朱友珪)必定同心协力,绝不负父皇重托!”他表现得无可挑剔,心中却冷笑,朱友珪那副样子,像是能“和睦”的吗?
朱温将两个儿子的反应看在眼里,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让他们互相牵制,谁也无法独大,最终依赖的,还是他这个父皇。
他甚至故意在朱友珪面前,对王氏表现出超乎寻常的亲昵和依赖,谈论一些似是而非的“军国大事”,进一步刺激朱友珪那根敏感的神经。他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却不知自己正坐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脚下的基石早已被欲望与仇恨腐蚀一空。
四、 交错:风暴前最后的平静
一场夏雨骤然而至,冲刷着皇宫的琉璃瓦。廊下,朱友文与朱友珪“偶遇”。
“二弟也来探望父皇?”朱友文语气温和,带着长兄(自居)的关怀。
朱友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僵硬无比:“大哥不也是?父皇病情,令人忧心。”他目光扫过朱友文腰间新佩的、代表部分禁军调度权的玉符,心中妒火更是熊熊燃烧。
“是啊,”朱友文似无意地抚过玉符,“父皇将些许琐事交予我,唯恐有负圣恩。二弟掌管禁卫辛苦,若有需为兄协助之处,但说无妨。”
这话听在朱友珪耳中,无异于胜利者的炫耀。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肌肉,咬牙道:“不劳大哥费心!禁卫之事,弟自会处理妥当!”
兄弟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一者温和下藏着警惕与得意,一者阴鸷中满是压抑的杀机。雨帘如幕,将这对名义上的兄弟隔开,也仿佛隔开了两个即将碰撞、你死我活的世界。
朱友珪不再多言,冷哼一声,转身踏入雨幕,背影决绝。他知道,已经没有退路了。那张氏联系韩勍的密信,或许已经送出。
朱友文看着弟弟消失的背影,眉头微蹙。他感到了那毫不掩饰的敌意,心中对权力的渴望也愈发急切。他转身,走向长生殿,那里有他最大的倚仗——父皇的“宠爱”,以及那个善于魅惑君王的妻子。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宫道的青石板,却洗不净这深宫之内弥漫的权欲与血腥气。所有的阴谋都已埋下,所有的仇恨都已点燃,只待一个契机,这座用背叛与杀戮建立的王朝,便将迎来它来自内部的、最猛烈的一次吞噬。
(本章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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