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汴梁血夜 城下重逢
初冬的寒风,卷着黄河岸边的沙尘,呼啸着掠过中原大地。汴梁城外,连营百里,旌旗蔽空。晋王李存勖的黑色大纛与山南节度使李炎的赤色帅旗,在凛冽风中猎猎作响,如同两只巨兽,将大梁都城紧紧扼住。五十万联军,虽来自南北,却同仇敌忾,士气如虹,将这座昔日繁华、如今却死气沉沉的帝都围得铁桶一般。
城内,却是另一番末日景象。
一、 困兽犹斗,众叛亲离
皇宫之内,再无昔日的笙歌曼舞。朱友珪如同一头焦躁的困兽,在空旷的大殿中来回踱步,龙袍凌乱,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了恐惧与疯狂。潞州大败的阴影尚未散去,城外联军压境的压力已让他喘不过气。更让他心惊的是,往日那些唯唯诺诺的臣子,如今看他的眼神都带着闪烁与疏离。
“废物!都是废物!”他抓起案几上的玉镇纸,狠狠砸向殿柱,碎片四溅,“杨师厚的援军呢?!为什么还没到?!还有朱友贞,朕那个好弟弟,他的人在干什么?!”
皇后张氏(已扶正)在一旁瑟瑟发抖,泣不成声:“陛下,臣妾听闻……听闻均王他……他近日与杨师厚书信往来频繁……”
“什么?!”朱友珪如遭雷击,勐地抓住张氏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你说什么?!朱友贞他敢?!”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兵甲碰撞的铿锵之声。殿门被轰然撞开,浑身浴血的禁军将领韩勍踉跄冲入,嘶声道:“陛下!不好了!均王……均王朱友贞联合杨师厚,策动禁军倒戈!宫门……宫门已破!叛军杀进来了!”
朱友珪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栽倒。他最恐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弑父篡位的报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猛烈!
“护驾!快护驾!”他歇斯底里地大喊,但回应他的,只有殿外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和叛军“诛杀国贼,拥立均王”的呼喊。
二、 兄弟对决,临终诅咒
纷乱的脚步声迅速逼近长生殿。火光映照下,一身明光铠、手持滴血长剑的朱友贞,在杨师厚及一众倒戈将领的簇拥下,踏入了这座他兄长弑父篡位的大殿。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低调与隐忍,只有冰冷的杀意和志在必得的野心。
“三弟……是你……”朱友珪看着步步逼近的弟弟,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绝望与不甘。
朱友贞停下脚步,目光扫过狼藉的大殿和惊恐的兄嫂,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二哥,别来无恙?你这皇帝宝座,坐得可还安稳?”
“朕是皇帝!是父皇传位于朕!”朱友珪强撑着最后的威严吼道,尽管这吼声在叛军的环伺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传位?”朱友贞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中充满了讥讽,“弑父篡位,血溅宫闱,也配称‘传位’?朱友珪,你倒行逆施,人神共愤!今日,我便是要为父皇报仇,为大梁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哈哈哈哈!”朱友珪状若癫狂地大笑起来,“朱友贞!收起你那套假仁假义!你以为杀了朕,你就能坐稳这江山?城外五十万大军压境,李存勖、李炎会放过你?你也不过是换个死法而已!我在地底下等着你!等着朱梁江山,在你手中断送!”
这恶毒的诅咒,让朱友贞脸色一沉。他不再废话,挥剑直指:“杀!”
左右甲士一拥而上。张氏尖叫着扑向朱友珪,被一名叛将随手一刀砍倒。朱友珪挥剑乱砍,做最后的困兽之斗,但他早已众叛亲离,心力交瘁,不过片刻,身上便多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染红了龙袍。
他拄着剑,摇摇欲坠,死死瞪着朱友贞,眼中是滔天的怨恨:“朱友贞……你……你不会有好下场……朱家的天下……完了……” 话音未落,一名甲士的长矛已勐然刺穿了他的胸膛。
朱友珪瞪大了眼睛,带着无尽的悔恨与怨毒,重重倒地,气绝身亡。与他一同倒下的,还有他短暂而罪恶的皇帝梦。
朱友贞看着兄嫂的尸体,脸上没有丝毫波动,只有权力到手的冰冷。他沉声下令:“逆贼朱友珪、张氏已伏诛!着即由本王,暂摄国政,以安人心!”他目光扫过杨师厚等人,“杨将军,速速稳定城内局势,整饬防务,抵御外敌!”
三、 城下震惊,联军欣喜
城外的联军大营,很快便通过斥候和城内细作,得知了汴梁惊变。
李存勖与李炎正在中军大帐商议攻城策略,闻听此讯,先是愕然,随即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欣喜!
“朱友珪……死了?朱友贞上位?”李存勖放下手中的军报,脸上露出一丝复杂而又畅快的笑容,“好!好啊!狗咬狗,一嘴毛!朱温老贼若泉下有知,看见他这两个‘好儿子’如此‘兄友弟恭’,不知作何感想!”
李炎亦是抚掌笑道:“此乃天助我也!朱友珪弑父,本就人心尽失。朱友贞虽看似拨乱反正,然其得位亦非正道,且在此危难之际上位,梁军士气必然更加低落,内部猜忌只会更深!我军破城,指日可待!”
两位霸主都清楚,朱梁内部这场血腥的权力更迭,极大地削弱了对手,为联军攻破汴梁创造了前所未有的良机。帐内众将闻言,亦是群情振奋,摩拳擦掌。
四、 战地重逢,情愫暗涌
为了进一步协调攻城事宜,以及亲眼观察汴梁城防变化,李存勖决定亲自前往联军结合部的前沿阵地视察。李炎出于礼仪和战略考量,亲自陪同,并带上了负责部分联络协调事务的慕容芷。
前沿阵地,寒风凛冽,战旗舒卷。李存勖与李炎并辔而行,指点评议着远处的汴梁城墙。慕容芷跟在李炎身侧稍后的位置,一身劲装,外罩斗篷,风帽遮住了她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眸。
然而,当李存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李炎身后的随从时,那双眼睛,瞬间攫取了他全部的注意力。即使隔着风沙,即使她刻意低调,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慕容芷!
几乎是同一时间,慕容芷也感受到了那道灼热的视线。她抬起头,正好撞入李存勖深邃的眼眸中。四目相对,时空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他比在晋阳时更显清瘦,但眉宇间的英气与威严更盛,经历了战火洗礼,那份少年锐气中沉淀了几分成熟的坚毅。一身玄甲,猩红披风,立于万军之前,如同出鞘的绝世利剑。
她则洗去了使者的身份,如同融入军中的一抹清丽剪影,但那份独特的聪慧与沉静气质,却愈发凸显。风帽下,她的脸颊因寒风和这突如其来的相遇微微泛红,那双看着他眼睛,先是惊讶,随即漾开难以抑制的涟漪,有喜悦,有关切,有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为了粼粼波光,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便迅速垂下,掩饰住翻涌的心潮。
没有言语,甚至没有片刻的停留对视。但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两人都从对方眼中读懂了太多。
他读到了她为他潞州大捷的由衷欣喜,读到了她此刻看到他安然无恙的安心,也读到了那份深埋心底、因乱世与责任而不得不压抑的缱绻情意。
她读到了他再见她的喜悦,读到了他身为联军统帅的自信与豪情,也读到了那份跨越山河、未曾因战火而熄灭的默契与牵挂。
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存勖强行收回目光,对李炎笑道:“李节帅,看来破梁之日,不远矣!”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失神从未发生。
李炎并未察觉这短暂的交流,颔首道:“晋王所言极是,伪梁气数已尽!”
慕容芷重新低下头,跟在李炎身后,心如鹿撞。指尖在袖中悄悄握紧,那枚贴身收藏的玉佩传来温润的触感。她知道,他懂她,正如她懂他。现在,还不是倾诉的时候,他们的战场,在这汴梁城下,他们的使命,是携手摧毁眼前的腐朽王朝。
将那份汹涌的情感再次深埋,慕容芷抬起头,目光投向那座摇摇欲坠的帝都,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清澈。待到城破之日,山河重整,或许……
寒风依旧,战云密布,但两颗年轻的心,却因这战地无声的重逢,靠得更近了。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