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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鼎立之势
汴梁城头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但战争的喧嚣已逐渐被一种更为微妙、更为紧张的秩序所取代。黑色的晋字旗与赤色的李字旗并立于宫阙之上,宣告着朱梁王朝的彻底终结,却也昭示着一个崭新而脆弱的权力格局的形成。
一、 宫阙分治,默契下的暗礁
昔日朱梁的皇宫,如今成了晋王李存勖与山南节度使李炎临时理政之所。虽未明言划分,但一种无形的界限已然形成。李存勖占据了原本的中枢机要之地,如宣政殿、枢密院,迅速接手梁朝的中央档案、符玺以及部分愿意归降的旧臣。他以胜利者的姿态,追尊父祖,大赏三军,尤其是随他浴血奋战的沙陀及河东将士,气焰正盛。
而李炎,则似乎更侧重于实际控制。他的行辕设在原本的宰相府署,麾下文武迅速接管了汴梁的府库、仓廪、以及城南的禁军大营。石敬等将领则负责肃清城内残敌,整顿治安,实际上控制了汴梁的城防与大部分区域。双方麾下的军队在街巷中相遇时,虽不至于冲突,但那泾渭分明的阵营与彼此警惕的眼神,无不透露着潜在的紧张。
这一日,在临时清理出的偏殿内,李存勖与李炎进行了城破后的首次正式会晤。
“梁室已亡,天下不可一日无主。”李存勖开门见山,他手持那份从宫中搜出的、象征着正统的传国玉玺(仿制品,真品早已不知所踪),目光灼灼,“先父遗志,便是光复大唐基业。今逆梁既除,本王欲承唐祚,续接宗庙,不知李节帅意下如何?” 他言语间,已隐隐以唐室继承人自居。
李炎神色平静,呷了一口茶,缓缓道:“晋王克复汴梁,功盖寰宇,继承大统,亦是众望所归。”他先肯定了李存勖的功劳,话锋随即一转,“然,伪梁虽灭,其余孽未清,四方藩镇,多有观望。且朱温篡逆,纲常沦丧已数十年,骤然立国,恐非易事。依炎之见,当务之急,乃是稳定中原,抚平疮痍,收拢梁朝旧部之心。待根基稳固,再行登基大典,方是万全之策。”
他这番话,看似为国事考量,实则绵里藏针。既未明确反对李存勖称帝,却也提出了“稳定”、“收拢”等需要时间的过程,更暗示了“四方藩镇”和“梁朝旧部”这些需要共同面对的问题,实则是要为山南集团争取更多消化胜利果实、扩大影响力的时间与空间。
李存勖眼中精光一闪,他如何听不出李炎的弦外之音?但此刻联军初定汴梁,确实不宜内部生变。他压下心中些许不快,哈哈一笑:“李节帅老成谋国,所言极是!是本王心急了。那便依节帅之言,先稳定局势,再议其他!”
两人举杯,表面一团和气,但殿内的空气,却比方才更加凝重了几分。
二、 势力瓜分,无声的较量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在这看似合作的框架下,进行着无声的势力瓜分。
· 军队与地盘:李存勖得到了梁朝最核心的禁军精锐(部分)以及河东、河北部分地区的名义管辖权,但其实际控制范围仍需时间巩固。李炎则牢牢掌控了山南旧地,并顺势将势力扩展至荆襄、淮西等原梁朝南部疆域,石敬等部更是实际控制了汴梁及其周边战略要地。
· 人才与物资:李存勖接纳了大量原梁朝的文臣谋士,如敬翔、李振等(尽管需观察其忠诚),获得了汴梁府库中积累的部分财富。李炎则更注重实用,大量接收工匠、技师,并将汴梁库存的粮草、军械有条不紊地南运,同时杜如晦等人也在暗中接触那些对沙陀统治心存疑虑的汉族官僚与士族。
· 正统与名分:李存勖紧紧抓住“复兴唐室”的大旗,以李唐正统自居,在舆论上占据优势。李炎则暂避其锋,一方面表示支持,另一方面则强调“平定乱世,再造太平”的功绩,并以其李唐宗室的身份(虽较疏远),默默积累政治资本。
慕容芷穿梭于两者之间,负责一些具体的联络协调事务。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种微妙的平衡与潜在的竞争。她看到李存勖在努力营造众望所归的氛围,也看到姐夫李炎在不动声色地夯实着根基。她与李存勖偶尔相遇,目光交汇间,情意依旧,却都心照不宣地暂时将个人情感置于这宏大而复杂的棋局之后。
双雄分野
汴梁城破,尘埃落定。曾经象征着朱梁至高权力的皇城广场上,黑压压地跪满了被解除武装的梁军降卒,人数逾万。他们衣衫褴褛,面如土色,在冬日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等待着李存勖对他们命运的裁决。
与此同时,在广场边缘一座不起眼的望楼内,山南节度使李炎正凭栏远眺。他身着寻常的青袍,并未披甲,神色平静无波。
“刘邦入咸阳,约法三章,秋毫无犯;项羽入咸阳,屠城杀降,烈火焚宫。”李炎像是在对杜如晦说,又像是在告诫自己,“欲成大事,有时需忍常人所不能忍。今日之隐忍,非为仁慈,乃为他日之雷霆。”
他将那份对潜在威胁的冷酷判断与杀伐决断,深深地隐藏在了温和平静的表象之下。这份隐忍与蛰伏,这种对皇位审慎而步步
望着李存勖远去的背影,李炎的眼神愈发幽深。他知道,与这位锐气逼人、却可能失之于骄的盟友,未来的路,绝不会平坦。而那把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看似近在眼前,实则隔着无数的明枪暗箭与人心鬼蜮。他,必须比任何人都更加谨慎,更加耐心。
汴梁的冬日,阳光苍白无力地照耀着这座刚刚易主的帝都,也照耀着两位风格迥异的霸主,他们正沿着不同的心性轨迹,走向未知而迥异的政治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