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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晋阳惊鸿
晋阳宫,麒麟阁。
盛宴铺陈,觥筹交错,丝竹悦耳,舞姬曼妙。表面上,这是一场为平定南吴的功臣秦王李炎接风洗尘的荣耀之宴;暗地里,杀机四伏,如同隐藏在华美地毯下的毒蛇。
李存勖高踞主位,笑容和煦,眼底却深藏着帝王的审视与冰冷的算计。李炎坐于左下首最尊贵的席位,神色从容,举杯应对得体,但宽大袖袍下的肌肉始终微微紧绷,眼角的余光时刻留意着殿内侍卫的动向与任何不寻常的声响。他带来的三百死士被“妥善”安置在宫外,此刻他身边仅有数名贴身护卫,可谓深入虎穴。
酒过三巡,气氛看似热烈,李存勖忽然放下酒杯,目光灼灼地看向李炎,声音带着几分醉意,却又清晰无比:“秦王此番平定南吴,功在社稷,朕心甚悦!然,秦王如今坐拥半壁江山,兵权过重,朕虽信你,奈何天下人悠悠之口啊……”
来了!李炎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恭谨:“陛下言重了。臣之一切,皆陛下所赐,唯知尽忠王事,不敢有丝毫僭越。”
“尽忠?”李存勖哈哈一笑,笑声中却无多少暖意,“爱卿可知,古来名将,如韩信、周亚夫,功高震主者,下场如何?”他话语中的敲打意味已十分露骨,近乎直指要害。这便是“杯酒释兵权”的试探,只是更加尖锐,更加充满威胁。
殿内气氛瞬间凝滞,歌舞不知何时已停,空气仿佛冻结。一些忠于李存勖的武将手已悄然按上剑柄,隐在暗处的甲士似乎发出了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李炎心知图穷匕见就在顷刻,他握紧了袖中暗藏的短刃,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越的声音响起:“陛下,今日为大将军庆功,何故谈论这些沉重往事?臣妾见殿中气氛沉闷,愿舞剑一曲,为陛下与秦王助兴!”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皇后慕容芷不知何时已离席站起,她已褪去繁复的外袍,露出一身利落的劲装,手中握着一柄装饰华美的礼仪长剑。她目光清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直直看向李存勖。
李存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与不悦,但慕容芷此举在礼节上并无大碍,他一时无法强行阻止。
慕容芷不等他回应,已翩然跃至殿中。她剑舞姿矫健,并非柔媚之态,而是带着北地女子的飒爽与慕容家传的武艺根基。剑光霍霍,衣袂飘飘,她看似在舞剑,身形却巧妙地移动,有意无意间,总是挡在那些可能暴起发难的暗处甲士与李炎之间最直接的路径上!她的目光时而与李存勖交汇,带着恳求与提醒(姐妹之情,以及若杀李炎可能引发的南方全面叛乱);时而扫过李炎,示意他稍安勿躁。
这一曲剑舞,舞的是亲情,是政治,更是生死时速的斡旋!
李存勖看着场中妻子那决绝而美丽的身影,眼神复杂。他深知慕容芷与慕容嫣的姐妹情深,也明白此刻若强行动手,不仅夫妻情分可能就此断绝,更会彻底激反南方。他权衡利弊,眼中的杀机缓缓收敛,抬了抬手,示意暗处的力量暂缓。
一曲终了,慕容芷收剑而立,气息微喘,额角见汗。殿内紧绷的气氛,因她这一舞,竟奇迹般地缓和了几分。
李存勖深吸一口气,知道强行剥夺兵权的意图已被打断。他换上一副推心置腹的表情,对李炎道:“爱卿,非是朕不信你。只是这江山社稷,朕不得不慎。你若能主动交出兵权,留在晋阳,朕可封你为世袭罔替的安乐王,富贵荣华,与国同休,岂不美哉?也免了……兵戈再起,生灵涂炭。”这已是赤裸裸的利诱与威胁。
李炎心中冷笑更甚,交出兵权,留在晋阳?那便是俎上鱼肉,任人宰割!他起身,恭敬却无比坚定地行礼:“陛下厚爱,臣感激涕零!然南方新附,人心未定,杨氏余孽犹存,此刻若臣卸甲,恐生大变,有负陛下重托!待臣为陛下再镇守些许年月,彻底平定南方后,再议此事不迟!”他言辞恳切,理由充分,将皮球又踢了回去。
李存勖脸色一沉,知道此计难成。宴席最终在不尴不尬的气氛中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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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李存勖麾下谋士献上一条更阴险的“金刀计”。他们秘密找到了一个曾跟随李炎多年、后因故心生怨望的原节度使刘巨容的贴身护卫(名为赵韬),许以高官厚禄,让其盗取李炎随身的一柄标志性金鞘短刀(此刀多为李炎心腹之人所识)。
随后,派一心腹死士,持此金刀,日夜兼程,赶往荆江前线石敬大营,假传李炎“密令”,称李炎在晋阳已被软禁,令石敬及麾下将士即刻解散部众,投降朝廷!
那死士手持信物金刀,风尘仆仆,闯入石敬大营,言辞凿凿:“石将军!秦王已在晋阳遭困,特以此金刀为信,命你等速速弃甲归降,或可保全性命!”
石敬,作为李炎麾下核心大将,深知李炎秉性与雄心。他接过金刀,仔细端详,确实是秦王之物无疑。然而,他并未轻信,反而心中疑窦大起。秦王何等人物,岂会轻易令人持如此显眼信物,下达这等自毁长城的命令?更何况,解散部众投降,绝非秦王风格!
他目光锐利如鹰,死死盯住那信使,突然厉声喝道:“大胆狂徒!安敢假传王命,乱我军心!说,何人指使你来的?此刀从何而来?!” 帐内亲兵瞬间刀剑出鞘,将那信使团团围住。
信使虽强作镇定,但在石敬强大的气势压迫和细节盘问下,很快漏洞百出,最终心理防线崩溃,吐露了实情……
金刀计,虽险恶,却幸被石敬识破!消息传回,李存勖震怒之余,亦深感李炎麾下能人辈出,根基深厚,难以轻易撼动。而经此一事,李炎与北方朝廷之间那脆弱的信任,彻底荡然无存。他知道,晋阳已是非久留之地,必须尽快设法脱身南归。真正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