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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北地惊雷
王仙芝败亡黄梅的消息,如同一股强劲的北风,迅速刮过江淮,越过黄河,重重地砸在了烽烟四起的北方大地。这声惊雷,在不同的枭雄心中,炸开了截然不同的回响。
汴州,宣武军节度使府。
朱温正对着舆图,推演着与河东李克用争夺昭义镇的下一步动作。他眉头紧锁,沙陀骑兵的悍勇着实让他头疼。就在这时,亲信谋士谢瞳步履匆匆地闯入,带来了王仙芝授首的急报。
朱温猛地转过身,粗犷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瞳孔微缩,陷入了沉默。他挥手屏退左右,只留谢瞳在侧。
“王仙芝……就这么死了?”朱温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他踱步到窗前,望着庭院中尚未融尽的残雪。“刘巨容……嘿嘿,好一个刘巨容!某家倒是小瞧了他。”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既有对同级别对手崛起的忌惮,也有一丝兔死狐悲的寒意。
王仙芝与他,虽道不同,但皆是底层挣扎而起,反抗过这腐朽朝廷的人物。如今王仙芝覆灭,仿佛在提醒他,这条路的尽头,或许同样是万丈深渊。
但朱温毕竟是朱温,那丝短暂的物伤其类迅速被更冷酷的现实计算所取代。他看向谢瞳,目光锐利:“依你看,刘巨容携此大胜之威,下一步会如何?”
谢瞳沉吟道:“明公,刘巨容此前一直持重,坐守山南。如今王仙芝既灭,其在朝廷心中分量陡增,南方威胁大减。他或许会……真正北上,参与围攻黄巢。”
“北上?”朱温冷笑一声,手指重重戳在舆图上的长安位置,“他来得好!正好与那独眼龙(李克用)和黄巢杀个三败俱伤!” 他眼中闪烁着狡黠而残忍的光芒,“他们打得越狠,某家才能在这河南之地,扎得更稳!传令下去,对李克用那边的压力暂缓,让出些无关紧要的地盘,让他有更多精力去对付黄巢……和刘巨容可能派来的援军。”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阴沉:“还有,山南那边我们那条线……断了也就断了。刘巨容如今风头正盛,暂且不要去触他霉头。但要给我盯紧了!某家倒要看看,这位新晋的‘使相’,能风光到几时!”
王仙芝的死,对朱温而言,像是一面镜子,照见了风险,也映出了机遇。他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策略,准备坐山观虎斗,积蓄实力。
长安,大齐金统皇帝“皇宫”。
曾经的唐室宫殿,如今弥漫着一种末日般的狂欢与压抑。黄巢得知王仙芝死讯时,正在大殿中欣赏歌舞。信使连滚爬爬地闯入,声音凄厉地禀报了这一噩耗。
刹那间,丝竹俱寂。舞姬们僵在原地,乐工们噤若寒蝉。
黄巢脸上的醉意与得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狰狞。他猛地将手中的金杯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咆哮道:“废物!王仙芝这个废物!枉称豪杰,竟死于官军围剿!”
他像一头被困的野兽,在大殿中来回疾走,赤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暴戾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王仙芝是他起义之初的重要盟友,虽然后来分道扬镳,但客观上牵制了南方大量的官军。如今王仙芝覆灭,意味着南面的屏障已失,刘巨容等镇官军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北上,与北方的李克用、朱温(尽管朱温已叛,但黄巢仍视其为心腹大患)对他形成夹击之势!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他忽然停下脚步,仰天嘶吼着自己当年的诗句,声音却带着一丝外强中干的嘶哑。如今,百花未杀尽,他自己的“花”,却已感受到了凛冽的寒霜。
他猛地看向殿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能看到南方刘巨容的旌旗和北方沙陀的铁蹄。“朱温逆贼!李克用胡儿!还有刘巨容……尔等皆欲置朕于死地乎?!”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一种众叛亲离、深陷重围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头。他知道,长安这座孤城,再也无法给他带来安全感了。往日的辉煌与如今的窘境形成尖锐对比,让他几欲疯狂。
“杀!” 他猛地抽出佩剑,指向虚空,对殿下的臣子(大多是原唐朝降官或他麾下将领)厉声喝道,“给朕整军!朕要亲征,先破刘巨容,再灭朱温、李克用!”
这命令听起来气势汹汹,却透着一股穷途末路的慌乱。殿内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应声。谁都知道,以如今大齐的兵力与士气,能守住长安已属不易,主动出击无异于以卵击石。
王仙芝的死,如同一记重锤,敲碎了黄巢最后一丝战略缓冲的幻想,也加速了他内心堡垒的崩塌。恐惧与暴虐,在这个一度几乎颠覆大唐的枭雄心中,疯狂滋长。
北地的惊雷过后,朱温在冷静地算计,黄巢在绝望地咆哮。而远在邓州的刘巨容,则在这雷声中,踏着王仙芝的尸骨,登上了他个人声望的顶峰,也迎来了更加复杂莫测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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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