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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九鼎倾覆》
第九章 洛阳风雨,指鹿为马
就在李炎与慕容嫣于襄阳共享新婚燕尔之时,千里之外的长安城,已然是黑云压城,风雨满楼。帝国的中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滑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汴梁,梁王府。
朱温踞坐虎皮大椅之上,听着谋士敬翔与李振的禀报。他如今已晋封梁王,加九锡,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距离那最后一步,仅剩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大王,”敬翔声音低沉,条理清晰,“如今关中虽定,然长安乃李唐百年旧都,宗庙所在,遗老遗少,人心未必尽附。昭宗居此,终是隐患。不若……”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迁都洛阳。”
“迁都?”朱温粗眉一挑。
“正是。”敬翔解释道,“一则,洛阳乃大王根本之地,易于掌控。二则,可借迁都之名,尽拆长安宫室、百司廨署木材,浮渭沿河而下,充实洛阳。此举既可断绝昭宗及关中势力复辟之念,亦可削弱长安根基,使其再无能力反抗。三则,将昭宗置于洛阳宫城,如笼中鸟雀,内外皆是我梁军,方可彻底掌控,为……下一步,铺平道路。”
李振在一旁阴冷补充:“还可借此机会,清查长安富户,迫其随迁,既能充实洛阳,又可抄没其财,以充军资。不从者,即以‘附逆’论处!”
朱温听罢,抚掌大笑:“好!好一个迁都之策!便依敬先生之言!传令下去,即日筹备迁都事宜,命张全义于洛阳整修宫室,令氏叔宗率兵‘护卫’圣驾及百官!”
一道冷酷的命令,决定了长安这座千年古都的命运,也决定了唐昭宗李晔最后的归宿。
长安,紫宸殿。
昔日庄严肃穆的大殿,此刻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唐昭宗李晔端坐在御座上,面容比即位时更加憔悴,原本那丝试图振作的锐气,已被无尽的屈辱和绝望所取代。殿下,以宰相韩偓为首的少数仍心怀唐室的官员,面色悲愤。
朱温一身蟒袍,并未着朝服,傲然立于丹陛之下,身后跟着全副武装的牙兵。他声音洪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陛下,长安残破,宫室卑湿,久非宜居。且屡经战乱,王气已衰。洛阳乃天下之中,山河拱戴,梁王体恤陛下,已命人将洛阳宫室修缮一新,请陛下为社稷计,即日启驾,迁都洛阳!”
昭宗手指微微颤抖,强压着怒火:“梁王……长安乃祖宗陵寝所在,朕之根本,岂可轻弃?且迁都大事,耗资巨万,动摇国本……”
“陛下!”朱温粗暴地打断,目光如电,“正是为了保全祖宗陵寝,为了稳固国本,才需迁都!如今四方不宁,唯有洛阳,在梁王护佑下,方可保陛下与朝廷无虞!莫非……陛下信不过梁王一片忠心?”最后一句,已是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朱温!你……你放肆!”昭宗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力反驳。
这时,宰相韩偓再也忍不住,他须发皆张,猛地踏出一步,指着朱温厉声骂道:“朱全忠!尔本砀山一民,蒙国恩位列王爵,不思报效,反而欺君罔上,胁迫天子,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迁都?分明是欲挟天子以令诸侯,行王莽、曹操之故事!拆毁长安宫室,断送祖宗基业,尔与国贼何异?!陛下,万万不可听从此贼之言啊!”
韩偓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一个末世忠臣最后的骨气与悲鸣。
朱温脸色瞬间阴沉如水,眼中杀机毕露。他盯着韩偓,如同看着一个死人,冷笑道:“韩相公莫非是老糊涂了?竟敢污蔑本王忠心?看来是久居长安,被这腐朽之气蒙蔽了心智!来人!”他猛地挥手,“送韩相公回府‘静养’,没有本王命令,不得出府半步!”
如狼似虎的牙兵立刻上前,不由分说,将挣扎怒骂的韩偓拖出了大殿。殿内其他官员皆面如土色,瑟瑟发抖,无一人再敢出声。
昭宗看着自己最后的倚仗被如此粗暴地带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无边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瘫坐在御座上,嘴唇哆嗦着,最终,所有的愤怒、屈辱与不甘,都化作了一声无力而苍凉的叹息。
“一切……就依梁王所言吧。”他知道,自己已无任何选择的余地。
很快,一场浩劫降临长安。梁军士兵如狼似虎,冲入宫城、百官廨署乃至富户宅邸,强行拆毁栋梁,将无数象征着大唐荣耀的宫殿建材,捆扎成筏,顺着渭水、黄河漂流东下。长安城在哭泣,千年古都在刀斧下支离破碎。无数百姓、官员被驱赶着,踏上了前往洛阳的凄惶路途。
而唐昭宗,如同被拔去了羽翼的囚鸟,在梁军名为“护卫”实为押解的队伍中,离开了他的都城,走向了命中注定的囚笼——洛阳。他知道,此去,恐再无归期。
韩偓被软禁府中,闻听迁都队伍已然出发,面向皇宫方向,涕泪横流,叩首不止,口中反复念着:“臣无能,臣有负先帝,有负陛下啊!”
消息传至襄阳,李炎与杜如晦等人皆默然良久。他们知道,朱温撕下了最后一丝伪装,李唐王朝的生命,已然进入了残酷的倒计时。九鼎倾覆,就在眼前。而山南,必须在这最后的狂澜中,寻找到自己的出路,乃至……取而代之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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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