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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那场不动声色的交锋,如同一块试金石,让苏舜卿彻底看清了慕容芷沉稳如山的根基与绵里藏针的厉害。她知道,寻常的争风吃醋、搬弄是非,难以撼动这位与皇帝有着深厚情谊且地位稳固的皇后。她需要一把更锋利、更能直刺要害的匕首。
这把“匕首”,她很快便在错综复杂的前朝关系中找到了端倪。
几日来,苏舜卿看似安分守己,在李存勖面前越发温婉可人,将江南女子的柔情与慧黠展现得淋漓尽致。暗地里,她却通过由吴地带入宫的心腹,以及用金银巧妙笼络的几个不得志的低阶宦官,不动声色地收集着信息。她的目标并非慕容芷本人,而是她背后那根最敏感的神经——她与秦王李炎、以及与整个慕容家族的关系。
机会终于在一个傍晚降临。李存勖批阅奏章至深夜,略显疲态,苏舜卿在一旁红袖添香,细心伺候。见时机成熟,她状似无意地轻叹一声。
“陛下日夜操劳,真真是辛苦。若是朝中大臣都能如陛下这般殚精竭虑,我大唐何愁不兴?”她声音柔媚,带着恰到好处的崇敬与心疼。
李存勖揉了揉眉心,随口道:“百官各司其职,倒也还算用心。”
苏舜卿眼波流转,纤手轻轻为他按揉太阳穴,语气带着几分天真与疑惑:“说起来,臣妾前两日偶然听下面人嚼舌根,说是……秦王殿下麾下有位姓杜的谋士,近日与朝中几位掌管粮秣调拨的官员往来甚是密切呢。也不知是在商议什么要紧的军国大事,竟需如此频繁私下联络?臣妾愚钝,只是想着,西南战事已平,秦王殿下坐拥山南巴蜀,还要这般操心粮草,莫非是未雨绸缪,以备……不时之需?”
她的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传递一个无足轻重的消息,甚至带着一丝为秦王“考虑”的意味。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向李存勖最敏感多疑的神经。
“杜如晦?”李存勖按揉的动作微微一顿,紧闭的眼睑下,眼球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杜如晦是李炎的头号心腹谋士,以智计阴狠着称。他私下结交朝中掌管后勤的官员?西南已定,李炎还在积极筹措粮草?他想干什么?防备谁?还是……另有所图?
苏舜卿观察到李存勖瞬间的凝滞,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温顺,连忙道:“哎呀,臣妾多嘴了!许是下面人以讹传讹,当不得真的。陛下切莫因此劳神。秦王殿下对陛下忠心耿耿,更是皇后的姐夫,怎会有异心呢?定是那些小人胡乱揣测。”她越是这般为李炎“开脱”,越是强调其与慕容芷的亲戚关系,反而越像是在李存勖心中那本就存在的猜忌裂痕上,又巧妙地撬开了一丝缝隙。
李存勖缓缓睁开眼,眸中已无半分疲惫,只剩下帝王的深沉与锐利。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推开了苏舜卿的手,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舜卿知道,种子已经种下。她不需要确凿的证据,只需要在李存勖心中埋下怀疑的引信。慕容芷与李炎的亲密关系,本是稳固她后位的助力之一,但此刻,在苏舜卿的巧妙运作下,却可能变成催生帝王猜忌的催化剂。一旦李存勖对李炎的信任动摇,慕容芷“贤内助”的形象必然受损,她在前朝最大的倚仗也会出现裂痕。
这一招,攻的不是慕容芷的品行,而是她立足的根本——帝王的信任与她背后势力的“清白”。这比直接陷害皇子,更加阴险,也更具毁灭性。
消息很快通过隐秘的渠道传到了云秀宫。慕容芷听闻李存勖昨夜在苏舜卿处停留至深夜,且今日早朝后,单独召见了掌管户部的官员询问西南粮饷事宜时,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站在殿中,望着庭中那株依旧挺立的秋海棠,指尖冰凉。苏舜卿这一手,无声无息,却直指要害。她意识到,这个来自江南的女子,比她想象的更加危险,其手段也更为高明。她必须尽快做出应对,否则,流言一旦生根,再想拔除就难了。一场围绕着“信任”与“离间”的无声战争,在这深宫之中,骤然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