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嘶吼着,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破碎的颤音。
他往前冲了两步,因为跑得太急,脚下踉跄了一下,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可他根本顾不上疼,立刻又爬起来,伸手就要去拉女人的胳膊。
可已经晚了。
女人的身体轻轻往前一倾,双脚离开了凳面,整个人悬在了半空。
矮凳“哗啦”一声翻倒在地,在地板上撞出一道新的裂痕,凳面上的麻绳也松开了,像条断了的蛇,落在地上蜷成一团。
她的红衣在气流中轻轻晃动,像一朵被狂风扯断的花,领口处的珍珠发饰随着晃动,反复蹭着麻绳,发出细碎的“嗒嗒”声,像是在倒计时。
男人扑过去,只抓住了女人垂落的衣摆。
布料在他手里绷紧,发出“嘶”的一声轻响,像是随时都会撕裂。
他抬起头,看着悬在梁上的女人,喉咙里滚出像困兽一样的呜咽声,那声音低沉而绝望,在阁楼里反复回荡。
眼泪突然从他的眼眶里涌出来,砸在地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和翻倒的矮凳、掉落的金属牌凑在一起——
金属牌“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滚了两圈,最后停在凳脚旁,牌面上的影缝符号,刚好对着女人悬空的脚尖,像是一个冰冷的嘲讽。
影像到这里,突然开始扭曲、模糊。原本清晰的场景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波纹层层扩散,颜色也从鲜活的实景,慢慢变成了泛红的虚影。
苏砚的意识像被猛地拽了一下,耳边传来尖锐的“嗡鸣”声,比之前任何一次触发影像时都要剧烈——
那声音像是无数根细针,同时扎进她的太阳穴,又顺着神经往脑子里钻,疼得她眼前发黑,连站都站不稳,只能死死抓住修复台的边缘,才勉强没有摔倒。
她猛地闭上眼睛,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的味道,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咳破了。
咳了足足有半分钟,她才慢慢直起身,用手背擦了擦嘴角——
手背上沾着一点淡淡的血丝,颜色暗红,和照片里口红的颜色、母亲笔记上那道污渍的颜色,一模一样。
她盯着手背上的血丝,心跳得飞快,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这是第一次,触发影像后会咳出血,这张照片和发饰里藏着的执念,到底有多深?
她喘着气,慢慢睁开眼睛,看向修复台。
红光还在慢慢褪去,照片和发饰上的红色越来越淡,像被雨水慢慢冲掉的胭脂,最后只剩下一点淡淡的印痕。
而就在照片右下角,那个口红画的圈旁边,突然浮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大约指甲盖大小,边缘裹着一层极淡的红光,轮廓虽然模糊,但苏砚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她母亲留下的铜扣!
影子的形状是圆形的,中间刻着一道模糊的“影”字,边缘还有一道因为摔在地上而留下的细微划痕——
这些细节,和她放在抽屉里的那枚铜扣分毫不差。
苏砚的呼吸瞬间顿住,指尖发麻,连钟摆的“嘀嗒”声都像是停了。
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无数个疑问涌上来:
为什么母亲的铜扣影子,会出现在这张几十年前的照片上?
母亲是不是也见过这个红衣女人?
她当年查影缝的时候,是不是也查到了这座阁楼?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个影子,指尖刚碰到照片的相纸,修复台上的红光就“唰”地一下彻底褪去,像是被突然掐灭的火。
那个铜扣影子也随着红光的消失,慢慢变淡、消散,最后只在照片上留下一点极淡的印痕,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只有照片上那个口红画的圈,依旧鲜艳,像是在提醒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苏砚怔怔地看着照片,指尖还停在相纸上,能感觉到相纸的冰凉和粗糙。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轻响——
这声音很轻,却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像是一根细针断了。她低头看去,心脏猛地一沉:
照片从中间,沿着红衣女人的身体,裂开了一道清晰的缝。
这道缝不是之前修复时遇到的细小裂痕,而是贯穿了整个照片的裂缝,将照片彻底分成了两半。
左边一半是阁楼的木梁、窗户、翻倒的矮凳,还有掉在地上的金属牌;
右边一半是红衣女人的身体、领口的珍珠发饰,以及那个口红画的圈。
裂缝的边缘还带着点红光残留的温度,摸上去比照片的其他地方稍微暖一点,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把照片里的世界彻底割裂开来,再也无法复原。
苏砚慢慢拿起裂开的两半照片,用指尖轻轻对齐裂缝的边缘,指腹蹭到相纸的毛边,像摸到了岁月留下的伤口。
她看着照片里红衣女人领口的珍珠发饰,又转头看向放在旁边的锦盒——
那枚真实的发饰躺在里面,珍珠的光泽在灯光下轻轻闪烁,与照片里的影像重叠在一起,让她一时有些恍惚。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天边泛起一点淡淡的鱼肚白,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斑。
远处传来几声鸡鸣,清脆的声音划破了清晨的寂静,巷子里也渐渐有了动静,传来老人咳嗽的声音、扫帚扫过青石板的“沙沙”声,还有远处卖早点的摊贩吆喝的声音——
这些鲜活的声音,让砚知堂里的寂静显得格外沉重。
苏砚深吸了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和太阳穴的疼痛,将裂开的照片小心地放进锦盒里,和那枚珍珠发饰摆在一起。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点窗户,清晨的空气带着雨后的清冽,吹在脸上,让她混沌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些。
她看向西巷的方向,目光穿过晨雾,能隐约看到一座低矮的阁楼轮廓——
那就是异闻录里提到的、红衣女人缢亡的地方,也是陈瑶说“发饰从木梁拆下来”的地方。
老周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别深查红衣的事,对你妈不好”“别碰阁楼的木梁”。
可苏砚的手慢慢攥紧了,指节泛白——
母亲的铜扣影子出现在照片上,说明母亲一定和这件事有关;
而母亲的失踪,或许就藏在那座阁楼里。
哪怕前面藏着不知道多少危险,哪怕触发影像的副作用会越来越严重,她也必须去西巷,去那座阁楼里看看。
她关上窗户,转身走到抽屉前,慢慢拉开——
母亲留下的铜扣躺在里面,泛着暗哑的光,边缘的划痕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苏砚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铜扣,像是在和母亲做某种约定。
“妈,我会找到真相的。”她轻声说,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晨光慢慢爬上修复台,照亮了锦盒里的照片、发饰,也照亮了抽屉里的铜扣。
这三样承载着秘密的旧物,在晨光中静静躺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等待着苏砚踏上西巷的石板路,等待着阁楼里的秘密被揭开,等待着几十年前的真相,终于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