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知堂内间的空气像是浸过冰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凉意。
旧红木沙发的扶手已经被摩挲得发亮,铺在上面的蓝布坐垫磨出了细密的毛边,墙角立式台灯的金属灯杆生了层薄薄的铜绿,暖黄的光线透过蒙着灰的灯罩,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尘埃在光里疯狂舞动,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搅动着。
陈瑶缩在沙发最里面的角落,膝盖抵着胸口,双手死死抱住胳膊,肩膀还在不受控制地轻轻发抖。
她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颊上,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手腕上那枚旧银手镯格外显眼,银质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像是一块冰贴在皮肤上,镯身缠绕的缠枝纹繁复细密,每一道纹路都像是用细针精心雕刻而成,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仿佛是某种缠绕人心的符咒。
“苏砚姐,你快看……”
陈瑶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还夹杂着未散尽的颤抖,她小心翼翼地撸起右手的袖子,露出纤细苍白的手腕。
一道淡淡的青紫色印子赫然出现在腕间,印子形状不规则,边缘模糊不清,像是被人用手指用力掐过,又像是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长时间吸附在上面,透着一股阴恻恻的寒气,即使隔着半米远,都能隐约感受到那股不属于活人的凉意。
苏砚俯身凑近,指尖悬在印子上方约一厘米的地方,指尖的皮肤瞬间感受到一阵刺骨的寒意,这股寒意和她之前触摸“影”“缝”双扣时的冰冷质感有些相似,却又多了几分阴戾,像是有无数根细小的冰针顺着空气钻进皮肤,顺着血管往心脏的方向攀爬,让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寒噤。
“这印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她轻声问道,目光紧紧盯着那枚银手镯,指尖微微蜷缩,下意识地想要触碰,却又在即将碰到的瞬间停住——
直觉告诉她,这镯子不对劲。
阿梅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姜茶走过来,脚步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她把杯子轻轻的“嗒”声,在这寂静的内间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瑶瑶,先喝点姜茶暖暖身子,别害怕,慢慢说,砚姐会帮你的。”
阿梅的声音温柔,眼神里满是担忧,她顺手拿起沙发上的薄毯,轻轻搭在陈瑶的肩膀上。
陈瑶感激地看了阿梅一眼,双手捧着姜茶,杯壁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却丝毫驱散不了她心底的寒意。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嘴唇哆嗦着,开口说道:
“这手镯是我太奶奶传下来的,据说是太奶奶年轻时在一个旧货市场淘来的,一直放在家里的红木首饰盒里,我从小到大都没敢戴过,总觉得它冷冰冰的,透着股邪气。”
“昨天我妈让我收拾阁楼,翻出了那个首饰盒,打开一看,里面就只有这只手镯,还有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陈瑶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照片上是个穿旗袍的女人,手里戴着这只手镯,笑得很诡异,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镜头,我看了一眼就赶紧合上了。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就鬼迷心窍了,觉得这手镯虽然旧,但是挺好看的,就戴在了手上,想着戴几天玩玩,等收拾完阁楼再放回去。”
“昨晚睡前,我明明记得把镯子摘下来,放在床头的梳妆台上了,还特意用绒布擦了擦。”
陈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可半夜大概两三点的时候,我突然醒了,不是被梦惊醒的,就是莫名地睁开了眼睛。
当时房间里静得可怕,连空调的声音都没有,我下意识地抬手揉眼睛,就发现这镯子竟然还在我手腕上,而且勒得特别紧,像是长在了皮肤上一样。”
她咽了口唾沫,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握着姜茶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节微微凸起。
“我当时吓得脑子一片空白,以为是自己记错了,或者是睡觉的时候不小心又戴回去了。
我试着想把它摘下来,可不管怎么用力,它都纹丝不动,反而勒得更紧了,手腕上一阵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咬我。”
“我正慌乱的时候,突然觉得房间里的温度一下子降了下来,冷得人骨头缝里都发疼,像是瞬间从夏天掉进了冰窖。”
陈瑶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薄毯从她的肩膀上滑落,掉在地上,“我下意识地抬头,就看到床边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个子很高,背对着我,头发很长,乌黑乌黑的,垂到腰上,看起来又黑又亮,不像是自然生长的头发,反而像是染过的,或者是假的。”
“她手里举着一个针管,针管是透明的,里面装着一些淡黄色的液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陈瑶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姜茶里,泛起一圈圈涟漪,“我吓得浑身僵硬,想喊却喊不出来,嘴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慢慢转过身来。”
“她的脸白得像纸一样,没有一丝血色,眉毛很淡,几乎看不见,眼睛是空洞的黑色,没有瞳孔,也没有眼白,就像是两个黑色的窟窿,直勾勾地盯着我。”
陈瑶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抽搐着,“她盯着我看了大概有十几秒,然后慢慢抬起手里的针管,对准我的胳膊,嘴巴动了动,发出一种又冷又哑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铁片在互相摩擦,她说‘该换药了’……说完,她就朝着我的胳膊伸了过来。”
“我当时吓得直接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房间,那个女人不见了,可我的手腕上,就多了这道青紫色的印子。”
陈瑶放下手,露出泪痕斑斑的脸,眼神里满是惊魂未定的恐惧,“而且这镯子,今天早上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摘下来,摘下来的时候,手腕上的印子疼得厉害,像是被火烧一样。”
苏砚一直静静地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薄毯,重新搭在陈瑶的肩膀上,然后走到修复台前,拿起一副放大镜,转身回到陈瑶身边,接过她递来的银手镯。
指尖刚一碰到镯身,一股比之前更加强烈的刺骨寒意瞬间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像是有无数根细小的冰针钻进皮肤,顺着血管往心脏的方向爬,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