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晨光总带着点清透的凉意,斜斜地穿过砚知堂临街的木格窗,在深褐色的柜台面上织出细碎的光斑。
空气中还萦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那是昨夜起源铜扣净化执念时留下的余韵——
陈怀安那枚藏了三十年思念的旧怀表,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柜台内侧的锦盒里,表盖内侧刻着的“婉君”二字,终于不再泛着郁结的黑气。
苏砚指尖轻轻拂过锦盒边缘,目光落在掌心那枚起源铜扣上。
铜扣约莫巴掌大小,表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纹路深处还残留着一层极淡的银光,像是没来得及褪去的月华。
昨夜净化陈怀安的执念时,这枚铜扣曾散发出温暖的光晕,将怀表芯里缠绕成结的悲伤一点点化开,她至今记得铜扣发烫时,耳边隐约响起的、像是老怀表齿轮重新转动的轻响。
“该收起来了。”
苏砚轻声自语,将铜扣小心翼翼地塞进贴身的布袋里。
布袋是母亲失踪前亲手缝的,深蓝色的粗棉布上绣着个小小的“守”字,摸起来还带着点旧时光的软韧。
她刚把布袋掖进衣领,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叩、叩叩……”
不是手掌敲击木门的厚重声,而是更清脆、更细碎的碰撞声,像是薄玻璃在轻轻磕着门框,每一下都落在清晨的寂静里,带着种说不出的凉意。
苏砚顿了顿,砚知堂开在老城区的巷尾,来委托的人多是踩着暮色或午后的阳光上门,这般天刚亮透就来敲门的,还是头一次。
她起身走到门边,木门上的铜环沾着晨露,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透过门缝往外看,青石板铺就的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昨夜雨水留下的水洼,映着灰蒙蒙的天,偶尔有风吹过,卷起几片早落的梧桐叶,落在水洼里,漾开一圈圈浅纹。
“请问……苏砚苏小姐在吗?”
门外传来一个细弱的女声,带着明显的颤抖,像是冻得发颤,又像是在害怕什么,“我有东西想请您修。”
苏砚拉开门闩,木门“吱呀”一声往后退,带着点老旧的滞涩。
门外站着的是个穿蓝白校服的女生,个子不高,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梳着齐耳的短发,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苍白的皮肤上。
她怀里紧紧抱着个东西,用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裹得严严实实,双臂绷得笔直,像是抱着什么滚烫又易碎的物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我是苏砚。”
苏砚侧身让她进来,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女生怀里的包裹上。女生跨进门的瞬间,她明显感觉到空气里的温度降了几分——
不是晨露的清凉,而是那种贴着皮肤的阴冷,像有团湿冷的雾气跟着她进了屋,连窗台上那盆常春藤的叶子,都似乎轻轻颤了一下。
“您快请坐。”
苏砚给她倒了杯温水,递过去的时候,注意到女生的手一直在抖,杯沿碰到她指尖时,她甚至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女生接过水杯,却没喝,只是双手捧着杯子,像是在汲取一点暖意。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掀开裹在怀里的校服外套,露出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面直径约莫十厘米的圆形化妆镜,镜壳是淡粉色的塑料材质,边缘已经磨出了白痕,有些地方还脱了色,看得出来用了有些年头。
而镜面则裂成了蛛网状的纹路,最粗的一道裂痕从镜心斜斜划到右上角,像是一道永远愈合不了的伤口,将镜中的影像割得支离破碎。
“苏小姐,求您修这镜子。”
女生的声音更抖了,双手捧着镜子递过来,眼神里满是哀求,“它、它里面有东西。”
苏砚的目光落在镜面上,碎裂的镜片里映着女生苍白的脸,还有砚知堂天花板的木梁,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常。
但她指尖刚要碰到镜面,贴身布袋里的起源铜扣突然传来一阵灼热感——
那是铜扣遇到强烈执念能量时才会有的反应,上次这么烫,还是陈怀安带着那枚旧怀表来的时候。
“里面有什么?”
苏砚收回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些,“你慢慢说,别着急。”
女生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她将镜子放在柜台上,手指轻轻划过镜壳上的裂痕,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叫阿夏,是隔壁育英高中的高二学生。
这镜子是我上个月在学校门口的文具店买的,本来好好的,上周三晚上,我在宿舍里照镜子梳头,不小心把它摔在地上,镜面就碎了。”
阿夏的指尖停在那道最粗的裂痕上,眼神里满是恐惧:
“我本来想第二天就扔了的,可当天晚上洗漱的时候,又忍不住把它捡了起来。
您猜我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
她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像是好几晚没睡好,“我看到个穿和我同款校服的女生,就站在我身后,隔着镜子对着我笑。”
苏砚的心轻轻沉了一下,她又看向那面碎镜,晨光透过窗棂照在镜面上,碎裂的镜片反射出细碎的光,依旧只有阿夏的影子。
可布袋里的铜扣烫得更明显了,像是在提醒她,阿夏说的不是幻觉。
“她就那样站在镜子里,嘴角咧得很开,可眼睛里一点笑意都没有,冷冰冰的,像在看一件玩具。”
阿夏的声音开始发颤,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她还跟我说,‘跟我走,就不痛苦了’。
我吓得把镜子扔在地上,可第二天早上,镜子又好好地放在我的枕头边,那些裂痕还在,可里面的女生不见了。”
阿夏原以为是自己吓糊涂了,可接下来的几天,只要到了晚上,只要她拿起这面碎镜,镜里就会出现那个穿校服的女生。
女生不说话的时候,就静静地站在镜里看着她;
说话的时候,只会重复那一句“跟我走,就不痛苦了”。
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住,对着镜子大喊“你是谁”,结果那女生突然凑近镜面,她甚至能看清对方校服领口别着的、一枚泛着银光的胸针。
“我不敢告诉老师,也不敢跟同学说,她们会以为我疯了。”
阿夏的肩膀垮了下来,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柜台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昨天晚上,她又出现了,还让我做奇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