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响，人群如潮水般涌出阶梯教室。林暖暖还坐在座位上，指尖轻轻拂过笔记本上匆忙记下的、源自江辰的那几个关键公式。心脏依旧残留着课堂上的惊悸，以及一丝难以名状的、细微的悸动。
“暖暖，你刚才吓死我了！”赵小薇拍着胸口，一脸后怕，“不过你最后回答上来了，真棒！那个江辰学长，出现得太是时候了！”
林暖暖抿了抿唇，没有接话。是啊，太是时候了。及时得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可她知道，那只是巧合。他不过是来送资料，顺手而已。她甚至不确定，他是否还记得她就是那个撞碎他模型的“肇事者”。
“走吧，”她收拾好东西，站起身，想把那段窘迫的记忆甩在身后，“我们去学生会看看。”
校园文化节筹备在即，各大学生组织都紧锣密鼓地行动了起来。林暖暖虽然志在转专业，但也希望在课余时间参与一些活动，丰富经历，更重要的是，她渴望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找到一点久违的自信和成就感。
她报名加入了学生会宣传部的策划组。
宣传部的会议室里气氛热烈。部长是位干练的大三学姐，正组织大家讨论文化节各区域的主题布置和活动方案。轮到林暖暖所在的小组阐述创意时，她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精心准备了好几天的策划案投影到大屏幕上。
“我们小组的构想是，打造一个‘科学与艺术交汇的星河走廊’。”林暖暖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但更多的是投入和热情，“我们可以利用主干道的梧桐树，悬挂由LEd灯带和特殊材料制成的、代表不同物理概念的发光艺术装置——比如，波动方程的驻波形态、行星轨道模型、甚至是将薛定谔的猫这个概念，用光影和半透材料做成一个互动装置……”
她一边说，一边展示着自己手绘的效果图。图中，夜色下的校园林荫道被点点星光般的灯饰点亮，那些抽象的物理概念被她用充满美感和想象力的笔触重新诠释，既保留了科学的理性内核，又披上了艺术的梦幻外衣。她甚至还设计了简单的互动环节，让同学们可以触摸、改变光影，感受物理定律的存在。
“我们希望打破大家对物理‘枯燥艰深’的刻板印象，让大家感受到，物理定律本身就如同宇宙的诗篇，充满了简洁与和谐之美。这不仅能营造节日氛围，也是一次很好的科普和美育结合……”
林暖暖讲解完毕，期待地看向部长和组员们。这是她融合了自己当下处境（身在物理系）与自身特长（艺术设计）想出的方案，她自认为充满了巧思和新意。
会议室里安静了片刻。部长推了推眼镜，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公式化的赞赏和不容置疑的否决：“林暖暖同学的创意非常……有想象力，手绘图也很漂亮。”
一个“但是”，悬在了空中。
“但是，”部长果然话锋一转，“实际操作难度太大。首先，这些定制化的艺术装置，预算从哪里来？审批流程复杂，时间上也来不及。其次，安全性如何保证？电路、悬挂、材料，都需要严格评估。最后，我们的主要目标是营造喜庆、热闹的节日气氛，而不是做一个高成本的、可能曲高和寡的科普展览。同学们更想要的是好玩、有趣、能拍照打卡的地方。”
她的话像一连串冰锥，砸在林暖暖火热的心上。
“我们可以简化设计，寻找替代材料……”林暖暖试图争取。
“没必要那么复杂。”部长直接打断了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我们已经有了成熟方案，主干道统一悬挂红色灯笼和中国结，搭配各学院标志性元素的简单展板。传统，安全，喜庆，也不会出错。”
“可是那样就太千篇一律了……”林暖暖低声反驳，声音里带着失落。
“林暖暖同学，”部长的语气严肃了些，“策划要考虑落地，不是画几张好看的图就行。学生工作，讲究的是效率和执行力。你的想法很好，留作以后参考吧。”
“以后参考”，几乎是判了死刑的官方说辞。
会议在一种略显沉闷的气氛中继续，讨论着悬挂灯笼的间距和展板的尺寸。林暖暖默默地坐回座位，感觉刚才那个在课堂上被解救出来的自己，又一次跌入了更深的谷底。这一次，是在她自认为擅长的领域。
她看着屏幕上自己那些精心绘制的、此刻显得如此不合时宜的效果图，一股强烈的委屈和无力感涌上心头。难道她的想法，真的那么不切实际吗？难道融合科学与艺术，就注定是“曲高和寡”吗？
她只是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一点不一样的事情，为自己，也或许……是隐隐地想向某个她无法企及的世界，证明一点点自己的价值。
结果，一败涂地。
会议结束后，林暖暖情绪低落地收拾着东西。组里一个相熟的学姐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往心里去，部长的风格就是这样，求稳。你的想法真的挺棒的，就是……可能不太适合这次活动。”
林暖暖挤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她独自一人走出学生活动中心。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地投射在水泥地上。高数的挫败，物理课的窘迫，再加上策划案被否决的打击，三重压力像山一样压在她心头。转专业的道路看起来迷雾重重，而她试图在别处寻找亮光的努力，也轻易地被否定了。
她拿出手机，无意识地划开着屏幕。班级群里，关于物理实验分组的讨论还在继续，@所有人的消息不断弹出。她烦躁地想要关掉，手指却突然顿住了。
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弱火星，骤然闪现——
那个在她窘迫时，用几个公式无声地递过一支浮木的人。那个生活在纯粹理性世界，仿佛与她的一切感性与创意绝缘的人。
如果他看到这个被斥为“不切实际”的、“科学与艺术交汇”的策划案……会怎么想？
是会像那位部长一样，认为它华而不实、脱离实际？还是……
林暖暖猛地摇了摇头，为自己的异想天开感到可笑。他怎么会看到？他又凭什么要看？他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是，那个被否决的策划案，那些她倾注了心血描绘的“星河走廊”效果图，却像一颗被深埋的种子，在她心底的某个角落，固执地留存了下来。
它，真的完全没有价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