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暖暖的骤然沉默，像投入江辰精密运转世界里的一个异常变量。第二天，图书馆靠窗的角落，气氛有些微妙的不同。
他依旧在她到达时，推过来一瓶草莓牛奶。她也依旧低声道谢。但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多的交流。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遇到难题时下意识地寻求他的帮助，也没有在他讲解时，用那种带着崇拜和依赖的专注眼神望着他。她只是低着头，盯着自己的书本，仿佛那上面有解决一切烦恼的答案。
江辰讲完一道题的思路，习惯性地停顿，等待她的反馈或者下一个问题。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沉默，和她微微蹙着眉、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侧脸。
他的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顿了一下，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目光在她低垂的、看不清神情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疑惑。
这种异常的静默持续了整个上午。
下午，江辰有课，林暖暖独自留在图书馆。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书本上，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走神。苏晴学姐优雅的身影，江辰与她讨论时专注的侧脸，像循环播放的幻灯片，干扰着她的思绪。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赵小薇发来的消息，附带一个论坛帖子链接。
「暖暖！快看！新的风向！」
林暖暖点开链接，帖子标题是——《反转？苏晴学姐亲自下场回应‘三角关系’传闻！》
发帖人声称在物理楼偶遇苏晴，并鼓起勇气询问了她与江辰、林暖暖的关系。帖子里附上了一段据说是苏晴的回应录音。
林暖暖的心提了起来，指尖有些发颤地点开了那段音频。
苏晴的声音依旧清柔悦耳，带着从容的笑意：「大家好像有些误会了。我和江辰只是同在肖教授实验室的同学，平时交流比较多是因为项目和组会。我们是很默契的合作伙伴，也很欣赏彼此在学术上的能力，但仅限于此。」
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清晰明确：「至于他和林暖暖学妹的事情，我不太了解具体情况。不过，江辰的性格大家也知道，他对待学术和对待感情，应该都是一样的……专注且认真吧。如果他真的对谁特别，那一定是因为对方有非常独特的地方吸引了他。」
她的回应得体、大方，既澄清了与江辰的关系，言语间又似乎对江辰和林暖暖的事情有所耳闻，并隐晦地表达了某种程度的认可。这番回应立刻在论坛上赢得了大片好感，纷纷称赞苏晴情商高、大气，同时也让“辰暖cp”的呼声更高。
听完录音，林暖暖怔了怔。苏晴的澄清，像一阵清风，吹散了她心头盘踞的部分乌云。原来，他们真的只是同学和合作伙伴。那种无形的压力瞬间减轻了许多。
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有点闷闷的？是因为江辰昨天的无动于衷？还是因为……她依旧无法确定，自己在他心里，是否真的拥有苏晴所说的那种“独特”？
傍晚，林暖暖收拾书本准备离开图书馆时，意外地在门口遇到了似乎刚从实验室出来的江辰和苏晴。两人并肩走着，还在讨论着什么。
看到林暖暖，苏晴率先微笑着打招呼：“林学妹，回宿舍吗？”
江辰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眼神平静，看不出情绪。
“嗯，苏学姐，江学长。”林暖暖点头回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
苏晴看了看江辰，又看了看林暖暖，脸上露出一个了然又带着点善意的笑容，对江辰说：“那你们聊，数据的问题我晚点再发你确认。”说完，她对林暖暖点了点头，便先行离开了。
一时间，图书馆门口只剩下林暖暖和江辰两人。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动着林暖暖额前的碎发。
江辰看着她，没有立刻说话。他似乎在观察什么，那双锐利的眼睛像是能穿透她故作平静的表象。
就在林暖暖被他看得有些无所适从，准备找个借口离开时，江辰却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带着他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平静：
“苏晴和我，”他顿了顿，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只是同学。”
林暖暖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他……是在向她解释？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混合着惊讶和一丝隐秘欣喜的情绪涌了上来。所以他察觉到了她的异常？所以他特意……澄清？
“哦……我知道。”林暖暖低下头，掩饰着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声音细弱，“苏学姐……人很好。”
江辰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她这个评价并不完全认同，或者，是觉得这个评价无关紧要。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
“你昨天，”他看着她，目光专注，“后来没回消息。”
不是质问，更像是一个基于观察的结论。他指的是他那个未发送成功的「你晚上……」？
林暖暖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果然注意到了她的沉默。
“我……我当时在忙别的事，后来忘了。”她找了个蹩脚的借口，不敢看他的眼睛。
江辰沉默了片刻。图书馆门口的灯光已经亮起，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看着她微微闪烁的眼神和泛红的耳根，那双总是理性运转的大脑，似乎正在处理这个复杂的、非逻辑的情感信号。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
距离瞬间被拉近。
林暖暖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干净的、带着实验室清冷气息的味道。她的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他低下头，目光沉沉地锁住她，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一些，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固执的探究：
“林暖暖，”他叫她的全名，语气认真，“你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试图直接打开她紧闭的心门。
林暖暖抬起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想要获取答案的专注。所有的忐忑、不安、自我怀疑，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张了张嘴，几乎要将盘旋在心底的那些关于苏晴、关于差距、关于她所有的不确定性和盘托出。
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被她强行咽了回去。
她害怕。害怕听到他理性而冷静的分析，害怕那份刚刚因为苏晴澄清而重新建立起来的微小信心，再次被打碎。
最终，她只是避开了他迫人的视线，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没想什么。”
说完，她不敢再看他的反应，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匆匆说了句“学长再见”，便转身快步融入了夜色之中。
江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几乎是逃跑的背影，消失在宿舍区的方向，眉头缓缓蹙紧。
他得到了一个答案。
一个明显与事实不符的答案。
根据他的观察和数据模型，她的情绪波动、她的异常沉默，都与苏晴的出现存在高度相关性。而她此刻的回避和否认，构成了新的异常数据。
这不在他已有的逻辑框架内。
他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深沉。
看来，这个关于“林暖暖”的课题，其复杂程度和变量数量，远超过他最初的预估。
而他想要得到那个真实的、最终的答案，似乎需要采用一些……超出常规算法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