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天还黑着。江晚坐在桌前,手机亮了,银行到账提示跳出来,她盯着“匿名捐赠”四个字,没点开。手指一划,熄了屏。她起身,走到门边,咔哒一声,把门链扣上。
她没回床。走回来,合上平板,拔了U盘,碎纸机嚼完最后一截纸条。窗外雨一直下,楼下那辆黑车早就走了,可她知道,这扇门撑不了几天。
天快亮了。楼道里传来脚步,沉,慢。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两下,卡住。接着“砰”一声,门被踹开。王浩撞进来,一身酒气,皮带扣撞上门框,叮地一响。他瞪着她:“又搞什么?门链是你能装的?”
江晚没动。背靠着椅子,眼睛落在他手腕上——那儿有道疤,浅的,歪的,是她上辈子咬的。现在还在,像句没说完的话。
“最后一次。”王浩往前一步,“跟我回去,当没这回事。”
话没落,门外响起敲门声。她妈的声音挤进来,抖的:“晚晚,开门啊!妈求你了……再忍三年……王浩会改的……你要是走了,咱家就完了!”
江晚抬头。门缝外伸进来一只手,枯瘦,指甲黄,指节变形——就是这手,从前把她按墙上,逼她咽下那些话。她喉咙发紧,但不疼了。
她站起来,走向酒柜。玻璃映出她的脸:白,眼底青,左手旧疤在晨光里泛白。她抽出一瓶红酒,没开瓶器,抬手往桌角一磕。
瓶口碎了,断口朝外,尖。
王浩冷笑:“你疯了?”
她不答,转身对着镜子。肩背上那道假淤伤,在冷光下像活的。她举起酒瓶,冲着镜子里的人,猛地砸下去。
“砰——”
玻璃炸开,酒泼了一地。她攥着带血的瓶颈,碎片割进掌心,血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裙子上。
王浩愣住。她妈在门外嚎起来。
江晚跨过玻璃渣,走到门边,一把拉开门链。她盯着门外那张脸,眼眶塌陷,嘴唇哆嗦,一字一句说:“你养我十八年,就为让我替你跪着还债?”
女人瘫了,哭声撕开楼道。
王浩吼着扑上来。她侧身一让,酒瓶划过他手腕,皮肉翻出来,血喷了半墙。他惨叫后退,她趁机冲出门,撞开人,往下跑。
冷雨砸脸,她没回头。
城西巷口,沈倾寒贴墙快走。左肩烧着疼,雨水混着血,顺着袖子流进手心。她怀里那台烧焦的笔记本早拆了,只剩一块芯片,用胶带贴在胸口内衬。
她刚从殡仪馆出来,实验室消息发来不到十分钟,追踪就来了。三辆黑车包抄,她扔了车钻巷子,甩掉两个,第三个从高墙跳下,刀光一闪,扎进肩胛。
她闷哼,反手把扳手砸向那人喉咙,趁他踉跄,一脚踹翻垃圾桶,油污溅开。她跳上巷口那辆报废卡车的引擎盖,脚底打滑,滚进车厢的瞬间,前方冲出个人。
撞上了。两人一起摔进后座。
铁皮一震,灰簌簌往下掉。江晚摔在底板上,手肘撞得发麻,翻身就压住底下的人——是个年轻女人,头发湿透,脸白得像纸,左肩渗血,呼吸断断续续。
外面脚步近了,手电光扫过车窗。
沈倾寒忽然睁眼,瞳孔缩成点,视线乱。她一把抓住江晚手腕,力气大得吓人,从衣服里撕出块芯片,塞进她手心。那金属片沾着血,边角焦黑。
“陆曼……资金链……”她嗓音像撕破的布,“别信银行……他们改账……”
话没说完,眼白发红,手指抽,头一歪,昏了。
江晚僵住。掌心那芯片烫得像炭,血顺着指缝往下滴。她低头看怀里的人——脸冷,锁骨处有道纹身,暗红,两朵花缠着,形状怪。
外面脚步停了。
有人蹲下,手电光从缝隙照进来,扫她脸,又移到沈倾寒肩上的血。光停两秒,慢慢往上移。
她屏住气,右手悄悄摸向袖口。
电击器贴在掌心,冰。她轻轻抽出,反手按在车门铁皮上,手指卡住开关。只要开门,电流顺金属走,碰一下就得瘫。
外面静了几秒。
灯灭了。
脚步绕到另一边。引擎盖上滴下一串血,顺着锈痕流下,在泥水里晕成暗红。
江晚不懂。她盯着车顶那个小洞,雨水一滴一滴落进来,砸在沈倾寒额头上,顺着眉骨滑到耳后,混着血。
怀里的人忽然抽了一下,喉咙里挤出声音:“姐姐……别闭眼……”
轻,像刀片刮过神经。
江晚收紧手,芯片边割进肉。另一只手还贴着电击器,指节发白。
外面传来对讲机杂音,话被雨吞了。有人开始撬驾驶室门。
她慢慢俯身,撕下裙摆,压住沈倾寒的伤口。动作快,不抖。上辈子在急诊室见过太多人死于失血,她知道怎么治,也知道什么时候该放手。
布条湿透,她换一条,继续缠。
撬门声停了。
静了几秒。车顶传来脚步,压得铁皮吱呀响。有人站上去了,靴子碾着碎石,慢慢走。
江晚抬头,正对那个锈洞。
一滴血,从洞边滑下来,挂在尖角,颤了颤,落。
砸在沈倾寒嘴上,缓缓流进嘴角。
她猛地闭眼,再睁,眼底像有血丝在动。她抓住江晚的手,指甲掐进她腕子,声音碎:“别……让他们……拿走……”
江晚点头。她不知道这人是谁,也不懂芯片有啥,但她明白,有人正拿命护它。
她把芯片塞进内衣暗袋,贴胸口。那儿还藏着一张假伤情鉴定,纸被血浸了一半。
外面脚步又近了,这回是两个。
她把电击器插回袖口,左手攥紧酒瓶碎片,右手环住沈倾寒,把她的脸按进自己肩窝,用身子挡住那张苍白的脸。
手电光再次扫过车窗。
光停在她脸上,三秒。
她不动,呼吸轻得几乎没了。
光移开。有人低声说:“没人。”
“查下一辆。”
脚步走远。
江晚没松手。她能感觉到怀里那点呼吸,一下,一下,贴着她的肋骨。她低头,看见沈倾寒睫毛轻抖,锁骨上的纹身在暗里泛红,像活的一样,微微起伏。
她忽然想起昨晚的新闻——沈氏集团原千金的葬礼。
这女人,是不是和那场死有关?
雨小了。远处警笛忽远忽近。她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回来,也不知道这芯片会引来什么。
但她清楚,从她砸碎酒瓶那一刻起,退路就烧没了。
她闭上眼,靠在铁皮上,手贴着芯片,另一只手还搂着沈倾寒。血从两个伤口渗出,在底板上汇成一滩暗红。
追兵的手电最后一次扫过车窗,照亮她袖口露出的一截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