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底的雨水顺着生锈的铁皮往下滴,砸在江晚手背上,混着血往手腕流。她没动,手还死死捂着沈倾寒的嘴和鼻子,指缝里渗出的血在黑里拉成细丝。头顶铁皮响,脚步踩碎石,慢,一下一下,从车尾绕过来,往驾驶室走。
撬棍又砸车门,哐的一声,震得车厢底板嗡嗡响。沈倾寒的呼吸在她手下抽了一下,喉咙里滚出半声呜咽,被她一压,咽了回去。那声音太脆,像刀刮铁皮,再响一点,人就来了。
江晚慢慢抽手,指尖带血,在空中停了半秒,摸进袖口。刀片滑出来,没光,直接插进座椅缝里。她划开破皮,手伸进去,碰到硬东西——扁盒子,卡在仪表盘后面。上辈子她见过王浩藏助燃剂在这儿,就为了抽劣质烟提神。她没碰过,但记着。
盒盖弹开,打火机躺在里面,油乎乎的。她拿出来,攥紧,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
头顶脚步停了。有人蹲下,靴子顶住轮胎,手电光从破窗斜插进来,扫过前排,停在断掉的油管口。一滴汽油正往下渗,落进水里,漾开一圈看不见的油膜。
江晚屏住气。她知道那滴油会顺着锈缝爬,最后流进底板洼处。她也知道,只要一点火,整辆车三秒内就得炸。
但她不能点。
沈倾寒还晕着,肩上血没止,要是炸早了,冲击波能把肺撕开。她得等,等油爬到车外,等追的人全进来——然后,火从他们脚下烧起来。
她低头,看见沈倾寒睫毛抖了下。眼睛突然睁开了,瞳孔缩成针尖,眼白眨眼爬满血丝。她张嘴,声音断的:“他们在抽她的血……姐姐……别闭眼……”
又来了。
江晚抬手,一巴掌拍在她脖子侧面。力道正好,不轻不重,神经一麻,话就断了。沈倾寒身子一弹,喉咙里挤出短促的气声,眼神散了会儿,又慢慢聚回来。
江晚盯着她,声音压到最低:“想活,就帮我毁这车。”
沈倾寒没眨眼。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在驾驶座底下——断油管旁边,还连着半截橡胶管。她认得这车,老式油泵,压力小,可一旦漏了,油就一直流,直到油箱空。
她动了。左手撑地,右手往后腰摸,抽出那把带血的扳手。指节发白,手有点抖,但她没停。翻身,肚子贴地,一寸寸往前爬。每动一下,肩上的伤就撕一次,血顺着肋骨往下,浸进衣服。
江晚没拦。她知道这人扛得住。那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眼神,她太熟了。
沈倾寒爬到驾驶座下,扳手卡进油管接口。牙一咬,胳膊用力,金属刮出刺耳的响。管子松了,又断一截,汽油喷出来,顺着底板缝灌进水里。油味冲上来,呛人。
车外,撬棍又砸。
门轴吱呀响,锁扣崩开,车门被扯开。
手电光刺进来,直照车厢。
江晚抬手,把打火机甩出去。弧线划过黑,落在沈倾寒边上。她没伸手,嘴咬住防风罩,猛地一扯——火石擦动,火星四溅。
火亮了。
她没点油,而是把火凑近扳手,烧到发红。然后拿烫红的扳手去烫断口的橡胶管。胶皮熔了,变形,油流慢了下来。她不是要炸,是要控,让油像蛇一样,慢慢爬向车门。
人探进来,手电扫。光掠过江晚的脸,停在她空着的右手上。下一秒,他看见地上的油线,从驾驶座底下蜿蜒出来,直通门口。
反应很快,立刻往后退。
晚了。
光柱一偏,江晚抓起打火机,拇指一压。火苗跳起来,她没扔油上,而是甩向头顶垂下的电线。外皮早烂了,一点就着,火顺着线管往下蹿,直扑驾驶座底下的积油。
火跑得比想的快。
人刚退出半身,火焰已经顺着油膜烧上门框。他猛地回头,瞳孔一缩。
江晚一把拽住沈倾寒胳膊,拖向车尾。两人滚进底板洼处,背靠后厢板。炸前的静,不到两秒。
轰——
火浪从驾驶室炸开,气流卷着烧红的铁片冲向车头。卡车猛颤,顶棚扭曲,车门飞出去,砸上巷口石墙。热浪扑脸,江晚抬臂挡在沈倾寒头上,烧红的铁皮擦过手背,留下一道焦黑。
外面惨叫,有人被火块砸中。脚步乱,有人喊,有人骂,手电乱晃,接着灭了。
火吞了前半辆车,黑烟翻滚,堵住巷口。雨砸在火上,滋滋响,压不住油火。
江晚撑起身,左臂发麻,肩上伤口裂了,血浸透衣服。她低头看沈倾寒,眼睛还睁着,瞳孔里跳着火光,血丝没退,但脑子清楚。
手伸过来,不是扶,是直接掐住她手腕,力气大得像要嵌进肉里。没说话,只用眼神——走。
江晚点头。弯腰,手穿过她腋下,架起来。两人踉跄站稳,踩过烧红的残骸,往巷尾挪。脚下是油泥和碎玻璃,每一步都像踩在刀上。
火在身后翻,照出两边斑驳的墙。前面是岔路,更窄,更深。雨水从顶上管道滴下来,砸在铁皮棚上,噼里啪啦。
刚踏进岔口,身后轰的一声。车头塌了,火被压下去一点,还在废墟里窜。追的人喊声被烟吞了,只剩咳嗽和踉跄的脚步。
江晚靠墙喘,肺像被砂纸磨。低头,沈倾寒的手还死扣着她手腕,指节发白,血顺着袖口往下滴。
她想问还能不能走,可沈倾寒先动了。
松手,从衣服里撕下布条,蘸血,在墙上划了一道。不是字,不是记号,就是一道斜线,从高到低,指着巷底那扇锈死的铁门。
江晚明白了。
是路,是警,也是选。
她没问你怎么知道有门,也没问你发幻觉怎么还能清醒。她只是弯腰,重新架起她,顺着那道血线,往前走。
巷子尽头,铁门半开,缝里漏出光。不是路灯,也不是火,是冷白的、一闪一闪的光,像机器在转。
沈倾寒突然停了。
抬头盯着门,嘴唇抖。手抬起来,不是指里面,而是按住锁骨上的纹身。那两朵缠在一起的花,在火灭后的黑里,隐隐发红,像活的一样,一跳一跳。
江晚顺着她视线看去。
门缝外挂着块金属牌,刻着编号,还有几个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