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缓缓收回碰过铜铃的手,指尖还在微微发抖。她低头看向靠在石壁上的沈倾寒,她的呼吸已经平稳了些,可眉头依旧皱着,像是睡得并不安稳。
她没出声,只是默默把那张染了血的竹简卷好,小心翼翼地塞进背包最里面。动作很轻,仿佛怕惊醒什么。
走出古墓的时候,天还没完全亮,灰蒙蒙的雾气缠在林间,像一层薄纱。江晚背起沈倾寒,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脚下是厚厚的腐叶,每一步踩下去都会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直到穿过最后一片枯树林,看见那辆满是灰尘的越野车还停在原地,才松了口气。
车子启动后,暖风慢慢吹了起来。沈倾寒躺在副驾驶上,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摸着锁骨处那个奇怪的图腾。江晚悄悄看了她一眼,从包里拿出一张泛黄的地图——那是她在苗疆一个老人手里换来的线索,上面标记着北极圈里一个废弃的科考站,代号叫“极光零号”。
她没说话,只是把地图摊开放在中控台上。沈倾寒睁开眼,盯着地图上的红点看了很久,忽然轻声说:“去那儿。”
七十二小时后,飞机因为暴雪迫降在冰原上。最后十公里,她们只能徒步。江晚用防寒服紧紧裹住沈倾寒,两人互相搀扶,在漫天风雪中一步一步往前挪,终于看到了那座被冰雪半埋的建筑。
科考站的外墙塌了一大半,金属架子歪歪扭扭地翘着,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硬生生撕开的。入口结了厚厚的冰,江晚用刀一点点撬开一条缝,侧身钻了进去。
里面黑得吓人,只有墙角一盏应急灯闪着微弱的绿光。江晚打开头灯,光束扫过走廊,地上散落着碎纸和实验记录本,字迹都被霜盖住了,看不清楚。一台倒下的监控还在工作,屏幕一闪一闪的,映出她们模糊的身影。
“服务器房。”沈倾寒突然开口,声音很小,却格外清晰,“b区,地下三层。”
江晚点点头,扶着她往里走。楼梯上全是冰,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越往下,空气就越冷。到了最后一层,尽头有一扇合金门虚掩着,门框上有一道深深的划痕,像是有人用指甲一遍遍抓出来的。
推开门,房间中央立着一台没坏的服务器,外壳焦黑,电线断了一地。奇怪的是,它居然还在运行,指示灯一明一暗,像快要停跳的心脏。
“要活人的血。”江晚低声说。
沈倾寒没动,只是静静看着那台机器。江晚懂她的意思——这东西认识她,记得她。
她咬牙拿出小刀,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鲜血流下来,她抬手按向主机接口,血滴落在金属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
屏幕亮了。
一道全息影像从地面升起,画面晃了几下,终于清晰起来——
一个八岁的小女孩躺在实验台上,手脚都被绑着,身上连满了导线。她睁着眼,眼神空洞,嘴唇轻轻颤抖。
是沈倾寒。
影像里的她忽然转过头,直直望向镜头,声音虚弱却清楚:“江晚姐姐……快来救我。”
江晚整个人僵住了。
那一瞬间,她想起来了——前世她从高楼坠下的那一刻,意识快要消失的时候,耳边响起的那个声音。她当时不知道是谁,只觉得那声音像一根线,把她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原来,真的是她。
她伸手想去碰投影,可指尖只穿过了光影。画面继续播放:研究人员走进来,拿着注射器对准小女孩的脖子。沈倾寒拼命挣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哭喊:“你们骗我!她说会来!她答应过的!”
江晚心口猛地一揪。
她从来没有答应过,也从没见过这一幕。可那个“她”,明明就是在等自己。
“这不是重生的开始。”沈倾寒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江晚转头看她。她站在昏暗的光里,脸色苍白,锁骨上的图腾正慢慢变红,像是被唤醒了什么。
“你说什么?”
“我一直都在等你。”沈倾寒往前走了一步,目光落在她脸上,好像透过时光看到了很久以前的某一天,“不是这一世才开始的。从我第一次喊出你的名字,你就该来了。可你,迟了三年。”
江晚喉咙发紧:“我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那时候我还没重生。”
“但你的声音出现了。”沈倾寒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耳朵,“每次他们给我打药,我都能听见你在说话。不是完整的,是碎片,是回音。我以为是幻觉,直到古墓里铜铃响的那一刻——我才明白,那不是假的,是你在回应我。”
江晚愣住了。
她想起那些夜里,沈倾寒突然惊醒,嘴里念着她的名字;想起她在病床上写下的那些算式,开头总是“f(江晚, 距离, 时间)”;想起她昏迷时总伸出手,像是想抓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原来她不是疯了。
她只是在等一个穿越生死的人。
江晚一下子抱住她,抱得很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沈倾寒的身体冰凉,却在碰到她的瞬间轻轻颤了一下。
“对不起。”江晚贴着她的耳朵说,“我来晚了。”
沈倾寒没说话,只是抬起手,从背后紧紧搂住她的腰,把脸埋进她的颈窝。呼吸很轻,带着药味和冰雪的气息。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轰”的一声闷响。
整个建筑都在晃,冰层开始裂开。江晚抬头,看见天花板出现裂缝,雪花顺着缝隙飘下来。她迅速拔下数据线,把存储模块塞进口袋,转身就要走。
可沈倾寒没动。
她仰头望着上方,眼睛映着服务器残存的蓝光,轻声说:“等等。”
江晚停下脚步。
“你看。”
她抬起手指向天空。
不知什么时候,极光已经铺满了夜空。绿色的光带像河流一样流动,缓缓旋转,最后形成一个巨大的螺旋,正对着科考站的中心。
与此同时,她们锁骨上的图腾同时亮起,不再是单独闪烁,而是以同样的节奏明灭,像两颗心跳同步的心脏。
江晚低头看着自己的皮肤,那朵花形的纹路正渗出淡淡的光,暖意顺着血管蔓延全身。
“它认得我们。”沈倾寒靠在她肩上,声音轻得像梦话,“不是谁创造了它,是我们让它存在的。”
江晚紧紧搂着她,感受着她身体一点点回暖。风雪从破口灌进来,吹乱了她的头发,打在脸上有点刺痛。
她忽然明白了——所谓的血契,从来不是什么诅咒,而是她们在一次次死亡与重逢中,亲手刻下的印记。
极光越来越亮,整片冰原都被照得如同白昼。服务器屏幕熄灭前的最后一帧,跳出一行自动打印的文字:
【绑定确认:双生体位同步率98.7%,能量共振稳定,反噬阈值重置。】
江晚把沈倾寒往怀里又紧了紧,低声说:“这次,我们一起走。”
沈倾寒点点头,手指勾住她的手腕,像是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
她们转身朝出口走去,身后,服务器彻底断电,最后一盏灯熄灭。
风雪吞没了来时的脚印。
江晚没有停下,但她忽然感觉,沈倾寒的手指在她掌心轻轻划了一下,像写下了一个字。
她低头看去。
沈倾寒嘴角微微扬起,说了三个字:
“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