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还在狠狠地拍打着科考站那破旧的墙,江晚拉着沈倾寒往掩体深处走了几步,背靠着一根断裂的金属架蹲了下来。她的手套早就被冰碴磨出了洞,手指碰到终端外壳时,一阵刺骨的麻意直冲指尖。
屏幕上还插着存储模块,边缘闪着微弱的蓝光,像一颗快要停跳的心脏。
她没说话,只是用袖子擦了擦屏幕上的霜,手指在触控板上轻轻一划。数据开始滚动,一行行编码往上翻,夹杂着零碎的实验记录——“神经耦合率”、“双体共振临界值”、“代谢衰减曲线”。这些词她曾在苗疆古墓里见过类似的排列,那时看不懂,现在却看得心里发沉。
沈倾寒靠在她肩边,呼吸很轻,几乎听不见。她抬起手,用指尖蘸了点唇角裂开渗出的血,在终端边上写下一个符号。江晚低头看了一眼,又默默把它输进系统的校准栏。
参数自动跳转,主机残骸中缓缓升起一道全息投影。一条猩红的线横穿视野中央,写着:“负荷累积:67.3%”。
“这是什么?”江晚压低声音问。
“我们还能活多久。”沈倾寒靠在墙上,眼皮微微颤动,“每次用能力,心跳加快一点,反应强一点……身体就在燃烧。烧的不是能量,是寿命。”
江晚死死盯着那条红线。起点平缓,越往后越陡,最后在一个节点戛然而止。她放大坐标,看到终点标记的时间——不到三百天。
她猛地伸手拔掉电源线。投影瞬间熄灭,只剩主机发出几声短促的“滴、滴”声。
“那就不用。”她把终端塞进背包,拉紧拉链,“我们可以走普通路线,避开监控,绕开追兵。你不需要再碰这些东西。”
沈倾寒没动。她慢慢从袖口抽出一根银针,针尖在应急灯下泛着冷光。她看了江晚一眼,忽然将针扎进太阳穴附近的穴位。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犹豫。鲜血顺着额角滑下,滴落在主机接口上。
机器“嗡”地一声,重新启动。
投影再次亮起,这次多了个动态模型——两个交错的人影,体内有光流循环。每当其中一人释放波动,另一人的生命指数就跟着下滑。每一次使用能力,就像从彼此身上割走一段生命。
“他们来了。”沈倾寒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十分钟前,热感扫描扫过这片区域。三支小队,带着追踪犬和电磁压制器,正从东、北、西三个方向包抄。我们没有隐蔽路径,也没有备用通讯。”
江晚僵住了。
“你说逃。”沈倾寒抬眼看她,“可我们现在连站都站不稳。你不信数据?看看外面的风向。雪不会停,气温还会再降八度。在这种地方徒步十公里,不靠感知避开冰裂缝,我们撑不过五小时。”
江晚咬住嘴唇。她知道对方说得对。但她也知道,每用一次能力,两人的生命就会被削去一块。前世她活得够久,也死得够惨,这一世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不是为了拿命换一场胜利。
她翻出背包里的信号干扰仪,试着连接最近的卫星频段。仪器刚启动就闪了下红灯,随即黑屏。她试了两次,结果一样。
“被人截了信号。”她低声说。
“不是人。”沈倾寒闭着眼,“是系统。‘极光计划’的主控程序还在运行,它锁死了所有外部通道。我们现在是瞎的,也是哑的。”
江晚沉默了一会儿,打开终端残留的日志。一行不起眼的记录跳了出来:“远洋航线Y-9,目的地北纬78度12分,载客名单含代号‘灰烬’成员七人,预计抵达时间:72小时。”
她心头一紧。
那是买家聚集的地方,也是陆曼最后藏身的位置。
她看向沈倾寒:“你知道这艘船?”
“我知道它会沉。”沈倾寒靠在墙边,手指轻轻抚过锁骨处的图腾。那花纹正微微发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但它必须在我们动手之后才沉。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它。”
“所以你要用能力?”
“我们必须赢。”她睁开眼,瞳孔里有一丝血痕蔓延,“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活着离开。如果你现在选择不用,我们就只能等死——或者被拖回去,重新关进实验室。”
江晚的手紧紧攥住背包带。她想起昨夜极光下那一幕,服务器打印出的那行字:“反噬阈值重置。”她曾以为那是解脱的信号,原来只是倒计时的开始。
她缓缓将电源线重新插回主机。
“我们用。”她说,“但只用来赢。任务结束,立刻切断所有链接,不再触发任何超限反应。”
沈倾寒看着她,嘴角轻轻动了一下。
“好。”
江晚调出任务规划界面,开始标记游轮航线的关键节点。她需要一个切入点,能避开守卫、直击核心舱室的方案。这需要精准的时间控制和环境预判——而这些,只有通过她们之间的血契共感才能做到。
她深吸一口气,解开左手腕的护带,划开一道小口。血滴落在终端感应区,系统响起提示音:“生物认证通过,权限解锁。”
沈倾寒也抬起手,将自己的血滴入接口。两股血液在金属表面交融的瞬间,主机全功率运转,投影扩展成三维沙盘——一艘巨大的游轮悬浮在数据空间中,内部结构一层层显现出来。
“我可以侵入它的导航系统。”沈倾寒低声说,“但需要你在现实中同步行动。时间误差不能超过七秒。”
“我能做到。”江晚盯着沙盘中的逃生通道,“你负责切断动力和通讯,我去解决守卫和目标。”
“如果中途你觉得心跳不对,立刻退出链接。”沈倾寒抓住她的手腕,“别硬撑。”
“你也是。”江晚反手握住她,“一旦发现负荷超标,马上中断。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沈倾寒点头。
她们开始收拾装备,药品、武器、备用电池一一归位。江晚检查了防寒服的密封性,又给沈倾寒戴好保温面罩。风雪依旧猛烈,但能见度正在慢慢回升。远处的地平线透出一丝灰白,像是暴雪快要结束的征兆。
“等风小一点就出发。”江晚说着,把终端收进口袋。
沈倾寒忽然抬手,按住她的手臂。
“还有件事。”她声音很轻,“如果我们当中有人先撑不住……不要回头。”
江晚看着她。
“我说过很多次了。”沈倾寒的手指微微收紧,“你一回头,就会停。一停,就会死。”
江晚没说话。她只是伸手摸了摸对方冰冷的脸颊,然后站起身,走向掩体出口。
外面的雪还在下,但风已经小了些。她回头看了一眼,沈倾寒正靠在墙边,一只手搭在主机残骸上,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指节发白。
江晚伸出手,拉她起来。
两人并肩站在废墟边缘,望着无边无际的冰原。远处,一道微弱的信号灯在风雪中闪烁,像是某种等待回应的呼唤。
江晚掏出终端,最后一次确认游轮坐标。
距离目标位置,还有八百二十三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