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轻轻吹着,带着咸咸的味道,拂过江晚的脸颊。她靠在沈倾寒怀里,整个人难得地放松下来,手指还轻轻搭在对方的手上,像是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可就在她闭眼的一瞬间,锁骨那里突然一烫。
不是疼,也不是烧,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面轻轻跳动。她猛地睁开眼,低头一看——素色衣领边上,一道细细的血线正慢慢渗出来,沿着旧疤痕的痕迹往下爬,不滴落,也不扩散,反而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光。
她没说话,只是坐直了身子。
几乎是同一秒,沈倾寒也睁开了眼睛。她的手一下子扣住江晚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让人疼。但她没有看江晚,而是望向远处的海面,瞳孔缩成一个小点,呼吸轻得像快断了一样。
“三海里外。”她压低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有直升机,低空飞,没信号。”
江晚顺着她目光看去。天边灰蓝交界的地方,果然有个小黑点悬在那儿,不动也不靠近,像只盯猎物的老鹰。风吹过来时,她甚至能感觉到一丝轻微的震动。
她站起来,拍掉裙子上的沙子,动作干脆利落。外套重新披上,拉链拉到最顶,把那道渗血的痕迹遮得严严实实。她盯着那架直升机看了几秒,忽然问:“它绕这儿多久了?”
“不到两分钟。”沈倾寒松开她的手,弯腰捡起一块碎玻璃,手腕一甩,玻璃片划出一道弧线,砸在远处的礁石上,“啪”地一声脆响。几只海鸟被惊得扑棱棱飞起来,掠过海面。
她眯着眼,看着那些鸟飞走的方向。
“没带监听设备。”她说,“但它知道我们在这。”
江晚点点头。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立刻闻到了一股混在海风里的味道——焦味底下藏着汽油的刺鼻气,很淡,却一直不断。她睁开眼,看向东北方。
那边,渔村的轮廓在晨光中渐渐清晰。此刻,一栋靠岸的木屋正冒着浓烟,火苗从窗户里窜出来,照得水面都泛红了。火不大,但烧得很整齐,像是先泼了油再点的。
“不是意外。”她说,“是故意留下的标记。”
沈倾寒也看了过去。她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锁骨下的位置。那里纹着一个图腾,此刻正微微发烫,颜色比平时更深,像是被什么唤醒了一样。她低声说:“他们不怕我们逃。他们是想逼我们跑。”
“往海上跑。”江晚接道,“船已经准备好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多话。这种套路她们太熟了——清场、逼迫、围堵。陆曼从来不做无用功,每一把火,每一次追踪,都是为了把人逼进绝路,看你在慌乱中崩溃。
而现在,她们刚完成血契,身体和精神都处在最脆弱的时候。伤口还没好,体力也没恢复,正是最容易被打倒的时刻。
江晚转身看向右边。那边是一片高低错落的岩石海岸,退潮后露出湿滑的礁石,像一道天然屏障。潮水正在缓缓退去,露出一条勉强能走的小路。
“走那边。”她说,“贴着礁石走,避开视线。”
沈倾寒没动。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腕,原本缠着绷带的地方已经被她扯开。皮肤下嵌着一枚米粒大小的装置,银灰色,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她按下按钮,一圈看不见的波纹扩散出去,融入风中。
几秒后,天边那架直升机突然偏了个方向,像是丢了目标,慢慢朝外海飞走了。
“干扰能撑多久?”江晚问。
“十分钟。”沈倾寒把装置扔进海浪里,“够我们穿过浅滩。”
江晚点头,第一个迈步。她踩上第一块礁石,鞋底打滑了一下,但她稳住了,没回头。身后的沙滩上还留着她们刚才坐过的印子,两个并排的凹痕,正一点点被上涨的海水吞没。
她们沿着岩岸往前走,脚步放得很轻。礁石又湿又滑,长满青苔,每一步都要小心试探。海浪拍上来,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凉意顺着小腿往上爬。
沈倾寒走在后面,始终和江晚保持半步距离。她的眼睛不停扫视四周,耳朵微微动着,像是在听风里的动静。她的呼吸变深了,节奏很慢,像是在压着什么情绪。
江晚察觉到了。她放慢脚步,等沈倾寒靠近,小声问:“看到幻觉了?”
沈倾寒摇头,声音很轻:“不是。是感应。”
“血契在回应什么?”
“不止是火。”她抬头看向渔村,“那边……有人在流血。”
江晚皱眉。她不信玄乎的东西,但她信沈倾寒的直觉。这个人能在实验室里咬着血撬出芯片,能在爆炸前一秒算准逃生路线,她的“感觉”从来都不是瞎猜。
“可能是陷阱。”她说。
“我知道。”沈倾寒声音冷了些,“但如果我们不去,死的就是无辜的人。”
江晚没再说话。她懂这个道理。陆曼不会只针对她们,她会拿普通人当棋子,用他们的命来搅乱局势,打乱她们的步伐。
前面的礁石越来越窄,最窄的地方只能侧身通过。江晚停下,伸手摸了摸岩缝,确认结实后才继续往前。她的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内侧——那里藏着一片薄薄的刀刃,冰凉贴肤。
突然,沈倾寒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江晚立刻停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前方一块突出的礁石背面,似乎有光一闪而过。不是金属,也不是玻璃,而是一种黏稠的、油一样的反光。
她们贴着岩壁悄悄靠近。那是一滩洒在石头上的液体,暗红色,边缘已经开始干了。江晚蹲下,指尖沾了一点,凑到鼻尖闻了闻。
不是血。
是机油混着某种化学药剂的味道。她抬头,看见岩缝上方挂着一小截断掉的渔网,上面也有同样的污渍。
“不是村民点的火。”她说,“是有人提前埋了燃料线,一路沿着海岸铺过来。”
沈倾寒点头:“引火索。主火烧起来,这条线也会跟着燃,逼我们离开礁石带。”
江晚站起身,眼神沉了下来。这不只是围堵,是清扫。对方要让她们无处可藏,只能乖乖走进埋伏圈。
“不能再往前了。”她说,“前面可能有陷阱。”
沈倾寒却盯着那滩油看了几秒,忽然弯腰,从鞋底撕下一小块橡胶,丢进液体里。橡胶边缘立刻冒泡,发出轻微的“嘶”声。
“有腐蚀性。”她低声说,“不只是点火,还会破坏接触的东西。”
江晚立刻明白过来:鞋子、皮肤、武器,只要碰到就会受损。而这片礁石带根本没有别的路。
“只能快。”江晚说,“一口气冲过去。”
沈倾寒没反对。她活动了下手腕,确认干扰器还在工作,然后跟在江晚身后,两人加快脚步。
她们紧贴岩壁疾行,每一步都踩在干燥的地方。风越来越大,吹得头发糊在脸上,江晚抬手拨开,眼睛一直盯着前方出口。
就在快要走出礁石带时,江晚忽然闻到一股新味道。
不是火,不是油,而是一丝极淡的甜香,混在风里,若有若无。
她猛地停下。
沈倾寒立刻反应,一把将她拉到身后,背靠岩石,手已摸向袖中的暗器。
江晚没动,屏住呼吸,仔细分辨那股气味。太熟悉了——前世最后一次被王浩拖进地下室时,空气里就是这种味道。那是神经毒素t-7的稀释剂,专门用来掩盖毒气本身的刺鼻味。
“他们用了毒。”她低声说,“空气传播。”
沈倾寒眼神一冷。她捂住口鼻,另一只手死死抓着江晚的手臂,指节发白。
“你能撑住吗?”江晚问。
沈倾寒没回答,只是盯着前方。她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呼吸急促,但意识还在。
“还能走。”她说,“别停。”
江晚点头,两人再次出发。不再隐藏,全力冲刺,沿着最后一段礁石奔向岸边。风里的甜味越来越浓,江晚太阳穴开始胀痛,视线边缘有些模糊。
终于冲出岩岸,踏上一片狭窄的沙滩。前面,就是燃烧的渔村入口。
沈倾寒踉跄了一下,扶住江晚肩膀才站稳。她嘴唇发白,额头冒汗,但那只手始终没松。
江晚扶着她,喘着气问:“还能感应到直升机吗?”
沈倾寒闭眼片刻,再睁眼时,眼里布满血丝。“没了。”她哑着嗓子说,“但它换了方式——无人机。”
江晚抬头。天空湛蓝,没有影子,也没有声音。但她知道,那种小型侦察机能在五百米高空悬停,镜头锁定地面,悄无声息。
她们暴露了。
江晚扶着沈倾寒,一步步走向渔村边缘。火还在烧,黑烟滚滚,可村里没人喊叫,也没有孩子的哭声。
太安静了。
她握紧了袖子里的刀片。
就在这时,沈倾寒突然抬头,望向村子深处一栋二层木屋。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像是听见了什么。
“楼上。”她说,“第三扇窗。”
江晚顺着看去。那扇窗半开着,窗帘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在缝隙之间,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
不是人影。
是一滴挂在窗框边的血珠。
它慢慢变大,拉长,最终坠落。
砸在窗台上的声音,她们听不见。
但沈倾寒,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