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的手指还夹着U盘,火光在金属表面跳跃。她没收回,也没递出去,只是轻轻一转,让那点冷光扫过七张沉默的脸。周围的雇佣兵一动不动,呼吸压得很低,像是怕惊动什么。
就在这时,沈倾寒突然猛地吸了一口气。
她迅速扭头看向海面,瞳孔骤然缩紧,仿佛听见了某种只有她才能捕捉到的声音。江晚立刻察觉不对,飞快把U盘塞进衣服夹层,一手扶住她的肩膀:“怎么了?”
“不对……”沈倾寒声音发颤,喉咙像被卡住,“他们不是冲我们来的。”
江晚皱眉。
“是信号。”沈倾寒抬手按住太阳穴,指尖用力到发白,“他们在等——等数据上传的频段激活。只要我启动远程传输,追踪系统就会锁定我们的位置。不只是这些人,整个‘灰烬会’的情报网都会杀过来。”
江晚瞬间明白了。这些人围而不攻,根本不是为了抓活口,而是等着引爆。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U盘。名单一旦发出,就等于向全世界宣战。而陆曼要的,就是这一刻——逼她们亲手把命交出去。
“不能走常规通道。”江晚迅速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装置,外壳满是划痕,是她早年从黑市淘来的加密发射器。她插上U盘,屏幕亮起蓝光,开始扫描可用频段。
三秒后,红灯闪烁。
所有卫星中继都被屏蔽,民用频道全部堵塞,连地下暗网的跳转节点也显示离线。
“她在等我们犯错。”江晚咬牙,“她知道我们会选这条路。”
沈倾寒没说话,缓缓抬起手,从颈侧取下一枚骨制哨子。灰白色的哨身刻着细密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符号的残迹。这是姐姐留下的唯一遗物,也是她从未舍得丢掉的东西。
她将哨口贴上唇。
一声低鸣响起。
不似风声,也不像鸟叫,那声音极轻,却穿透夜色,直入深海。紧接着,远处一艘废弃渔船的船舱门“咔”地弹开,上百只信鸽扑翅而出,翅膀拍打空气的声音密集如雨。
它们成群升空,在海岸线上空盘旋一圈,随即四散飞向不同方向。
江晚望着那片黑影般的鸽群,心跳加快。每只鸽子脚环上都嵌着微型芯片,携带名单碎片,只要抵达预设接收点,就能自动拼合还原。这是她们最后的保险——分散传播,无法拦截。
“够了吗?”她问。
沈倾寒摇头,呼吸急促:“不够快。大部分接收站都在内陆,最远的要飞十二小时。等它们落地,我们早就……”
话没说完,她突然闷哼一声,身体一晃,单膝跪地。
“倾寒!”江晚急忙扶住她。
沈倾寒撑住地面,指尖深深抠进沙砾。她双眼睁大,瞳孔剧烈颤抖,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
“有毒……”她喘着气,“它们体内……有东西。”
江晚立刻截住一只低飞的信鸽,掰开它的胸腔。羽毛下皮肉翻开,露出一点微弱闪烁的紫色结晶,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她认得这个颜色。
和当年注射进姐姐体内的神经毒素样本,一模一样。
“陆曼提前改造了它们。”江晚声音沉重,“她根本不担心我们逃,也不怕我们传消息——她是想把毒一起送出去。”
一旦这些鸽子在飞行途中死亡或被捕获,毒素就会随血液扩散,污染整个情报链,甚至可能传染给接收者,引发连锁崩溃。
沈倾寒猛地站起身,一把夺过那只死鸽,狠狠摔在地上。她抬头望向仍在空中盘旋的鸽群,眼神冰冷如霜。
然后,她做了一件让江晚心颤的事。
她咬破舌尖,将血抹在锁骨上的双生花图腾,又伸手按住江晚的伤口位置,低声说:“接下来的痛,你别管。”
江晚心头一紧:“你要做什么?”
沈倾寒没回答。她闭上眼,双手交叠压在心口,开始默念一段陌生的音节。图腾渐渐发烫,由暗金转为猩红,像被点燃的烙印。
血契反向链接,启动。
她将自己的神经系统与鸽群强行连接,接管毒素反应路径,把所有痛苦导入自己体内。只要她不死,毒素就不会外泄。
第一波剧痛袭来时,她整个人猛地弓起,喉咙里溢出压抑到极致的嘶吼。手臂青筋暴起,皮肤下仿佛有东西在游走,一路蔓延至脖颈。
江晚死死抱住她,感觉她的身体剧烈颤抖,体温迅速升高。呼吸越来越乱,嘴角渗出血丝,却始终没有松开对血契的控制。
“停下!”江晚喊,“你会被烧死的!”
“不能停。”沈倾寒睁开眼,视线模糊,却仍死死盯着天空,“还有两百七十三只……还没飞出预警区。”
江晚咬牙,迅速从袖中取出一支镇定剂,扎进她手臂。药液推进的瞬间,沈倾寒闷哼一声,肌肉痉挛得更厉害。
这不是普通的药。
是特制的神经阻断剂,能短暂压制痛觉,但也可能让她彻底失去意识。沈倾寒本不该打这一针——她靠疼痛维持清醒,一旦感觉消失,血气就会失控。
但她还是打了。
因为她比谁都清楚,如果沈倾寒现在倒下,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药效很快发作。沈倾寒的身体渐渐软下来,靠在江晚怀里,嘴唇不停颤抖,却还在数着:“二百六十……二百六十一……”
江晚抬头看天。最后一拨信鸽正越过海平线,身影逐渐融入晨雾。
忽然,她注意到一件事。
有一只信鸽没跟上队伍。它在低空盘旋了几圈,翅膀歪斜,像是受伤了,最终坠落在不远处的礁石上。
江晚心头一跳。
她轻轻放下沈倾寒,快步走过去捡起那只鸽子。它的胸口鼓动异常,皮下紫光忽明忽暗,像是有什么在挣扎着要破体而出。
她毫不犹豫撕开羽毛。
皮肉之下,一枚微型胶囊正在缓慢溶解。再过几分钟,毒素就会释放。
她立刻拔刀,切开胶囊取出晶体,手指一搓,碾成了粉末。
可就在她准备扔掉残骸时,眼角余光瞥见晶体内部,似乎刻着一行极小的编号。
她凑近细看。
数字清晰浮现:LJ-07-23。
那是实验室的批次代号。
也是姐姐最后一次实验记录的日期。
江晚的手顿住了。
她猛地回头看向沈倾寒。后者仍坐在地上,额头布满冷汗,一只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胳膊,防止因剧痛抽搐出声。
她不知道这串数字意味着什么。
但她知道,陆曼不仅想毁掉名单,还想用姐姐的死法,一遍遍折磨她们。
江晚缓缓站起身,把死鸽放进背包,拉紧拉链。她走回沈倾寒身边,蹲下身,将她的头轻轻抱进怀里。
“快了。”她说,“只剩最后几只了。”
沈倾寒艰难点头,嘴唇动了动,吐出两个字:“别……看。”
江晚没问她什么意思。
因为她已经看见了。
远处海面上,一只信鸽突然在空中抽搐,翅膀僵直,接着笔直坠落,砸进浪花里。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也开始失控。
毒素已经开始发作。
沈倾寒的呼吸越来越重,每一次吸气都像在撕裂肺叶。她的手指深深陷进沙地,指甲边缘渗出血迹。血契正在吞噬她,以生命为代价换取时间。
江晚紧紧握住她的手。
天边泛起一丝微光。
最后一只信鸽终于消失在视野尽头。
沈倾寒的身体猛地一震,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随即整个人向前栽倒。江晚一把抱住她,感觉到她的体温高得吓人,皮肤滚烫,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她低头看去。
沈倾寒的左眼瞳孔已经失焦,右眼却死死盯着她,嘴唇微微开合。
江晚俯身靠近。
“名单……一定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