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刚拐出码头主路,江晚就松了油门。碎石硌着轮胎,车身一颤,沈倾寒的头从车窗边滑下来,撞上门框。她没睁眼,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手指死死抠住安全带。
江晚没回头。车滑进集装箱缝里,熄火,拔钥匙。三秒后,手套箱“啪”地弹开,绿灯闪两下,没了动静。
外头风不大,可铁皮之间的空当像割耳朵的刀。江晚解开安全带,绕到后厢,掀开底板,摸出医药包。她没急着打开,蹲在车尾,盯着地面——沙粒上有两道新拖痕,从东边第七列开始,断在第三排拐角。
她站起来,走回副驾。车门一拉,沈倾寒缩在角落,背贴铁皮,膝盖抱在胸前,黑发乱糟糟盖住脸。手在抖,左手腕的绷带渗着暗红,右手往嘴里塞东西。
江晚伸手拦,沈倾寒猛地抬头,眼白全是血丝,瞳孔缩成针尖。
“别碰我。”声音像砂纸刮铁,“药……还剩三粒。”
江晚没退。她扯开工装领口,露出锁骨下那道疤——歪歪扭扭,像是被什么硬东西来回划过。
“你撒药,我割伤。”她说,“谁先认输?”
沈倾寒喘了下。盯着那道疤两秒,忽然笑,短,哑,带颤。她从兜里掏出药瓶,倒出最后三粒止痛药,掌心一碾。药粉灰白,像烧完的纸渣。
她一把抓住江晚衣领,拽近。粉从指缝漏下去,落在江晚锁骨的疤上,刺得皮肤发红。
“我十二小时没吃药。”她说,声音压低,“你二十四小时没碰刀。谁更痛?”
江晚不懂。药粉粘在皮上,火辣辣地疼。她抬手,掌心贴上沈倾寒的脸,拇指蹭过眼角血丝。
“痛不是拿来比的。”她说,“是拿来一起扛的。”
沈倾寒手抖得更狠。想抽,却被江晚一把扣住手腕,反压在车门上。
“你怕什么?”江晚问。
“怕你走。”声音轻得快听不见,“怕我疯了,你就不要我了。”
江晚不答。低头,咬破右手食指,血珠冒出来,鲜红,热。她把指尖递到沈倾寒唇边,轻轻一压。
血顺着唇缝渗进去。
沈倾寒猛地一颤,像被烫着。睁大眼,瞳孔忽大忽小。几秒后,抬手死死攥住江晚手腕,不让她抽。
“我的血是你的镇定剂。”江晚说,“信不信?”
沈倾寒不说话。头慢慢埋下去,嘴唇贴着江晚指腹,像在确认什么。血顺着嘴角流下,滴在衣领,洇出一小片暗色。
江晚另一只手抚上她后颈,轻轻一压。沈倾寒顺从地靠过来,额头抵她肩,呼吸一点一点平了。
月光从集装箱缝斜切进来,照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江晚指尖还在流血,一滴血悬着,没落。浮着,像被托住,映出两个模糊影子。
沈倾寒抬头,盯着那滴血。
“它为什么不掉?”她问。
江晚不看。只盯着那滴血,看它微微颤,边缘泛起极淡的光,像风吹皱的水面。
“血契在动。”她说。
沈倾寒忽然伸手,把那滴血抹在自己心口。衣服湿了一块,她不管,抬头看江晚。
“如果我疯了。”她说,“你会杀了我吗?”
江晚没躲她眼神。抬手,另一滴血抹在自己心口,正对她的位置。
“你疯,我就陪你疯。”她说,“但你若想逃,我就把你绑回来。”
往前一步,额头抵住她。呼吸交错,血味在空气里散开。
“现在。”江晚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左胸,“感受我的脉搏。”
沈倾寒手指贴着那片皮,一下,一下。心跳稳,不快,也不慢。
“它只为你乱一次。”江晚说,“也只为你稳下来。”
沈倾寒闭眼。手还在抖,但不挣了。慢慢顺着江晚手臂往上,指尖划过手腕、小臂、肘窝,停在她颈侧。
“我信你。”她说。
江晚不答。只把人往怀里带了带,让她头靠在肩上。沈倾寒的呼吸喷在她颈窝,温的,混着药味和血味。
外头风停了。集装箱之间的空当像被填满,静得能听见血滴落地的声音。
一滴。
两滴。
江晚低头,看见沈倾寒左手慢慢松开。绷带不知啥时解了,露出手腕内侧那道旧伤——深,窄,像刀割的。血顺着伤口渗,不多,但一直没断。
她抬手,用衣角去压。
沈倾寒没躲。脸埋得更深,手指蜷了蜷,抓住江晚后背。
“别松手。”她说。
“我不松。”江晚说。
月光移了一寸,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血珠顺着指缝滑下去,滴在水泥地,没散,反而像被吸住,浮着,泛微光。
江晚低头,看那滴血。
它不动了。
像被钉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