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的手还搭在沈倾寒的脉搏上,温热的血顺着她的掌心滑落,一滴一滴砸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声音清晰得让人心慌。四周黑得彻底,电梯不动,灯也不亮,只有刚才那一声轻微的“嗒”,像是打开了什么不该开启的东西,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她轻轻松开沈倾寒的手,把战术巾重新缠紧在对方左臂的伤口上。血还在渗,刚包好的布很快就被染红了一片。沈倾寒靠在她肩头,呼吸微弱但还算平稳,可体温却高得吓人。江晚知道,血契暂时压制了那些可怕的幻觉,但根源还在,随时会卷土重来。
她抬眼扫了扫四周。应急灯只剩下一盏还亮着,昏黄的光线斜斜地照在倒塌的支架和翻倒的卡车残骸上,像一幅破碎的画。地上的裂缝正不断往外冒水,积水一点点朝她们这边蔓延。通风口安静了,可江晚不敢放松——她总觉得,危险还没来。
她咬牙撑着地面站起来,左肩刚用力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像是有根烧红的铁丝在皮肉里搅动。她没停下,单膝跪在卡车驾驶座旁,用战术刀撬开变形的车门。金属摩擦的声音刺耳极了,可她的手稳得不像个受伤的人。
夹层里乱七八糟的,有张破损的运输单,几张油渍斑斑的零件图,还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她伸手摸进去,指尖触到一块带着铜绿的金属。拿出来一看,是个铃铛。
不大,刚好能握在掌心。铃身上刻着两条交缠的蛇,蛇眼是暗红色的小石头,铃舌是一根磨得发白的骨钉。她轻轻晃了晃,没声音。可当她的手指划过蛇鳞纹路时,那种凹凸感竟像活的一样,顺着指尖往上爬,让人头皮发麻。
她皱眉,正想收进战术袋,沈倾寒突然倒抽一口冷气。
江晚猛地回头。沈倾寒还靠着电梯壁,眼睛却睁开了,瞳孔涣散,直勾勾地盯着铃铛的方向,仿佛看到了什么她看不见的东西。
“沈倾寒。”她低声叫她。
没反应。
她快步走过去蹲下,伸手挡在对方面前。沈倾寒的头微微偏开,嘴唇动了动,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针管……好冰……”
江晚心一沉。幻觉又来了。
她迅速把铃铛塞进内袋,用隔音棉裹住,再拉紧拉链。可沈倾寒的呼吸已经乱了,手指死死抠进地面的缝隙,指节发白。她猛地一颤,整个人往后缩,后脑“咚”地撞上电梯外壳。
江晚一把扣住她下巴,防止她咬舌。另一只手贴上她颈侧,脉搏跳得飞快,几乎要冲破皮肤。
“现在是2023年12月。”她贴着沈倾寒的耳朵,声音压得低而稳,“我们在化工厂地下三层,电梯停了。我在你身边。你能听见我,就眨一下眼。”
沈倾寒的睫毛颤了颤,没眨眼,却突然开口:“……十八岁……他们在给我打针……”
江晚心头一紧。这不是现实,是她的记忆。
她没松手,继续说:“你不是一个人。江晚在。我们还没去灵堂,门还没开。你还记得吗?”
“记得……”沈倾寒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话音未落,身体猛地一僵,像被什么狠狠刺穿。她张嘴,咳出一口血,颜色发暗,黏稠得带着腥气。
江晚立刻扶她侧身,怕她被血呛住。那团血落在地上,竟没有立刻散开,反而在积水边缘凝成一小片暗斑。她迅速从战术包里取出试纸,沾了点血样。
试纸边缘慢慢变蓝。
她眼神一冷。LSd衍生物,混合神经毒素,能和化工厂酸池的残留物发生催化反应。这不是体内残留的药效,是有人在外面激活了它。
陆曼动手了。
江晚收起试纸,盯着沈倾寒。她还在发抖,但眼神开始聚焦,嘴唇发紫,额头全是冷汗。
“她给你的药没清干净。”江晚说,“现在有人在用某种方式刺激它,让你看到过去的事,逼你崩溃。”
沈倾寒喘着气,声音发抖:“……铃……是开关。”
江晚立刻想到那枚铜铃。她不再藏,从袋里拿出来,放在掌心。
“是它引起的?”她问。
沈倾寒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缩成针尖:“……苗寨……姐姐带我去过的……铜铃响的时候,他们会开始……”
话没说完,她又咳了一声,这次没血,但嘴角抽搐,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来,指甲直冲咽喉。
江晚一把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断骨头。沈倾寒拼命挣扎,力气大得不像个伤者,眼睛却空洞无神,像被谁操控了。
“沈倾寒!”江晚吼她名字,“清醒点!那是幻觉!你不在手术台!你在我面前!”
对方不听,左手也抬起来,要掰开江晚的手。
江晚没办法,另一只手抽出战术刀,刀背狠狠砸在她小臂外侧。一声闷响,沈倾寒闷哼,动作终于停住。她整个人瘫下来,靠进江晚怀里,喘得像要散架。
“……她想让我杀自己。”沈倾寒终于说出完整的句子,声音哑得不成样子,“用过去的画面,用铃声……引导我动手。”
江晚盯着那枚铃,眼神冷得像冰。这不是偶然发现的物件,是陷阱,是诱饵,是陆曼早就埋下的精神导火索。
她没再犹豫,把铜铃拿出来,轻轻系在沈倾寒右腕的绷带上。铃铛贴着皮肤,微微晃动。
“现在它在你这儿。”江晚说,“谁想用它,就得先过我这关。”
沈倾寒低头看着腕上的铃,手指慢慢抚过铃身。那双蛇纹路在她指尖下静静躺着,骨铃舌没响。
“它认你。”她忽然说,“刚才……你抓住我的时候,它停了。”
江晚没问什么意思。她只知道,这铃能引出幻觉,也能被控制。既然沈倾寒能感知它的变化,那就让它留在她身上——不是作为武器,而是作为预警。
她重新检查了通道四周。积水涨得更快了,裂缝在扩大。那扇被卡车压住的防火门,或许是唯一能通往下层的路。可现在动不了。沈倾寒的状态撑不了长距离移动。
她背靠电梯坐下来,把人往怀里带了带。左肩的痛还在,但比刚才缓了些。血契在起作用,痛感被分走了一部分。她能感觉到沈倾寒的体温在下降,呼吸慢慢稳住。
“你还记得c-12吗?”她问。
沈倾寒靠在她肩上,声音很轻:“不是项目。是十二月一号。姐姐第一次被关进去的日子。”
江晚点头。记忆在恢复,说明意识在抵抗诱导。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江晚。”
“我是谁?”
“你要带我去看姐姐最后一面的人。”
“我们为什么在这?”
“因为门从外面锁死了。”她声音低下去,“她打了三十七通电话,没人接。”
江晚闭了闭眼。那些记忆像刀,割着沈倾寒,也割着她。可她不能停。回忆是锚,能把人从幻觉里拽回来。
她忽然伸手,把铜铃从沈倾寒腕上解下来,放到自己掌心。铃身冰凉,蛇眼的红石在微光下闪了一下。
“如果它能唤醒你过去的痛,”江晚低声说,“那我也能用它记住你现在活着。”
沈倾寒抬眼看她。
江晚没笑,只是把铃重新系回她手腕,动作很轻,像在固定某种誓言。
“我守着你。”她说,“看谁敢动你。”
沈倾寒没再说话,手指慢慢蜷进江晚掌心。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体温也开始回落。血契在调节,痛感在流动,像一条看不见的线,把两人缠得更紧。
江晚抬头看向通道尽头。积水已经漫到脚边,湿冷刺骨。那扇防火门还在原地,压着它的卡车残骸发出轻微的金属呻吟,像是随时会塌。
她没动。
她知道,外面有人在等她们出错。陆曼的药,铜铃的声,都是试探。可只要沈倾寒还清醒,只要血契还在,她们就能撑住。
她低头看沈倾寒的腕。铜铃贴着绷带,微微晃动。突然,铃舌轻轻一震。
没声音。
可沈倾寒的睫毛,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