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刚爬上窗台,江晚是被一阵扑棱声惊醒的。她猛地睁开眼,椅子歪在墙角,笔从指间滑落,“咚”地一声砸在桌上。她第一反应就是看向那张摊开的草稿纸——空了。
心一沉。
她站起来,脚步很稳,可呼吸却顿了一瞬。信纸不见了,窗台上只留下几根灰白色的羽毛,排水管旁边还有几道细长的爪痕,像是被什么鸟用力抓过一样。
“沈倾寒。”她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清晨的安静。
门口已经站着人了。沈倾寒一手攥着半截红绳,左脚踩在门槛上,目光顺着屋顶一路扫向东南方向的礁石群。“那只海鸥,”她说,“又飞回去了。”
江晚走过去接过红绳。颜色褪得很厉害,边缘磨得毛糙,打结的方式也不像普通人随手系的。她记得这只海鸥——连续三天在诊所屋檐盘旋,左爪缠着这根绳子,每次停的时间都特别久。
“它不是来讨食的。”江晚把红绳放在桌上,指尖点了点昨晚画下的倒三角符号位置,“它是冲着这张纸来的。”
沈倾寒没说话,抬手摸了摸锁骨处的纹身。皮肤下的线条微微发烫,那是血契感应到异常时的反应。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来时,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暗红。
江晚转身检查门框上方的微型监控芯片。绿灯亮着,信号正常,红外记录里没有人类活动轨迹。她又翻出昨晚贴在窗缝的感应膜——完好无损,没有任何触碰痕迹。
“不是人拿走的。”她低声说,“是它自己叼走的。”
“训练过的信使。”沈倾寒走到桌边,手指轻轻划过桌面残留的墨迹,“有人用它传消息,或者……想引我们走偏。”
江晚望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海面。如果这只海鸥真是一条隐秘通信链的一环,那它带走的就不只是草稿纸,还有她们下一步行动的方向。那个倒三角符号,是她根据化工厂地下结构图推测出来的可疑基地标记,虽然没写明地点,但足够让对手锁定她们的关注点。
她拉开抽屉,取出一支滴管和一瓶透明液体。“先找残片。”她说,“它不可能整张吞下去。”
两人分头行动。江晚爬上屋顶,沿着排水沟一点点摸索。空气潮湿,铁皮接缝处结了层薄锈。她在拐角处发现一小块被雨水泡软的纸角,边缘焦黑,像是中途掉落时擦过了高温表面。
她小心揭下来,带回屋里。
沈倾寒正坐在桌前,手腕搭在台灯下,一寸一寸检查纸面纤维。她把残页平铺在玻璃板上,用镊子轻轻展开。墨迹晕染严重,字形模糊,只能辨认出几个断续的笔画。
“需要显影。”她说。
江晚点头,拿出硝酸试剂。这种操作她在化工厂做过很多次——剥离涂层、还原隐藏文字,关键就在于浓度和时间要准。她调好比例,用滴管吸取微量溶液,对准最可能藏信息的位置。
沈倾寒盯着她的手,忽然说:“慢一点。”
江晚停下动作。
“第三滴之后停。”沈倾寒冷静地说,“我看到……节奏了。”
江晚没问她看到了什么。她知道那不是眼睛看见的,而是记忆残留。沈倾寒曾在实验室被迫接受摩尔斯电码强化训练,那些信号早就刻进了神经。哪怕现在看不清,她的大脑也在自动解码某种节奏。
一滴。纸面微微冒白烟。
二滴。边缘开始泛黄。
三滴。沈倾寒突然抬手:“够了!”
江晚立刻收回滴管。
两人屏住呼吸凑近。随着涂层慢慢剥落,一行残字缓缓浮现——
“灰烬会不会灭亡,真正的核爆装置在——”
后面没了。纸张断裂处焦黑卷曲,像是被火焰瞬间烧毁。
江晚的手指停在这句未完的话上。核爆装置?她们之前的情报里,根本没提过这种级别的武器。游轮自毁用的是改装反应堆,属于局部破坏,而真正的核爆,意味着整个城市都会被毁。
她抬头看向沈倾寒。对方脸色发白,额角渗出汗珠,右手不自觉地按住太阳穴。
“你看到了什么?”江晚问。
“不止这一句。”沈倾寒声音有些紧,“刚才腐蚀的时候,我脑子里响起来了。完整的句子是‘灰烬会不会灭亡,真正的核爆装置在——’然后中断,接着是一串坐标前缀,北纬……二六……后半段没传出来。”
“谁在传?”
“不知道。”她摇头,“但信号模式……和监狱通讯塔一致。陆曼关押期间,曾利用鸟类携带微型信号片,伪装成自然飞行轨迹。”
江晚盯着那行残字,忽然想到什么。她翻过残纸背面,在右下角一个几乎被水渍盖住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倒三角符号。线条粗糙,但角度精准,和化工厂地底通道入口的标记一模一样。
这不是巧合。
有人故意让她们看到这条线索——不能太完整,也不能太隐晦,刚好能引发追查。
“这是陷阱。”江晚说。
“也可能是突破口。”沈倾寒站起来,把残纸夹进随身笔记本,“如果是陆曼的人在传信,说明内部已经分裂。有人想借我们之手,摧毁灰烬会。”
“可为什么选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联系执法部门?”
“因为没人信。”沈倾寒冷笑,“一个囚犯,一只海鸥,一张烧焦的纸?他们只会当成疯话。但我们不一样——我们知道倒三角的意义,我们知道她还没放弃。”
江晚沉默片刻,走向背包,取出两支注射剂放进外袋,又检查了袖口刀片的卡扣是否牢固。
“我去查东南礁石群。”她说,“你留在这里整理数据,等我回来再决定下一步。”
话音刚落,沈倾寒一步跨到门前,挡住了她。
“别骗我。”沈倾寒盯着她,“你想一个人去,是怕我撑不住?”
江晚没否认。
“昨夜你记了一整晚的药名。”沈倾寒声音低了下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是想把我留在安全区,自己去蹚雷。”
“我只是评估风险。”
“我不是累赘。”沈倾寒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我不是靠你活着,我是跟你一起活着。”
话音落下的一瞬,两人同时皱眉。
一股尖锐的刺痛从肋骨深处窜上来,像是细针顺着神经往上扎。血契共鸣——当一方情绪剧烈波动时,另一方会同步感知生理反应。这是她们从未完全掌控的副作用,也是最真实的连接。
江晚咬牙忍着,冷汗滑到下巴才落下。
沈倾寒的脸色更差,嘴唇发青,但她没松手。
“你要走,”她一字一顿,“我可以拦不住你。但只要你迈出这扇门,我就启动追踪脉冲,让整个渔村的电子设备瘫痪,包括你的通讯器、定位芯片,甚至救生艇的引擎。”
江晚看着她。
那双眼睛里没有疯狂,只有清醒的决绝。
良久,她松开了背包带。
“好。”她说,“一起。”
沈倾寒这才松手,退后半步,喘了几口气才缓过来。
江晚走回桌前,摊开地图。东南礁石群外围有一座废弃观测站,曾是军事通信中继点,后来因风暴损毁停用。如果真有秘密信号发射源,那里是最可能的藏匿地。
“我们白天去。”她说,“走水路,避开主航道。”
沈倾寒点头,从内袋取出一枚微型信号干扰器,放在桌上。“带上这个。如果海鸥真是信使,对方很可能在沿途设了监听点。”
江晚拿起干扰器,拇指擦过开关边缘。金属外壳冰凉,带着一丝旧战场的气息。
她抬头看向窗外。海面平静,远处礁石轮廓清晰。一只海鸥正站在最高的岩尖上,左爪晃动着那根红绳。
像是在等她们出发。
江晚把残纸折好,塞进胸前口袋,贴近心脏的位置。
“走吧。”她说。
沈倾寒应了一声,跟在她身后跨出门槛。
风从海面吹来,卷起屋檐最后一片落叶。那只海鸥振翅起飞,朝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翅膀切割空气的声音清晰可闻。
江晚的脚步没有迟疑。
她们沿着碎石小路向码头走去,影子拉得很长。天光渐亮,海面泛起银灰色波纹。
离岸三十米处,一艘小型机动船静静浮在水面,燃料箱满载,导航系统已预设航线。
江晚踏上甲板,回头看了沈倾寒一眼。
沈倾寒正低头检查干扰器信号频率,眉头微蹙,忽然抬眼。
“等等。”她说。
江晚停下。
沈倾寒盯着船舱角落——一块防水布下露出半截金属边,形状规整,像是某种容器。
她走过去,掀开布。
里面是一只密封箱,表面贴着褪色标签,印着三个字:x-07。
江晚的脸色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