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层在身后轰然碎裂,雪浪像猛兽一样扑来。江晚一把抓住沈倾寒的手臂,翻身跳进早就准备好的潜水艇舱口。她迅速关上外舱门,金属锁“咔”地一声合紧,把外面的崩塌声彻底隔绝。
艇内灯光昏暗,照在沈倾寒脸上,显得她脸色格外苍白。她靠在座椅上,呼吸很轻,几乎看不出胸口起伏。江晚赶紧解开她的防寒服,摸了摸她的颈动脉——还有脉搏,但冰凉得让人心慌。她立刻按下加热按钮,暖风从底下吹出来,带着一点点电流的杂音。
“你还醒着吗?”江晚压低声音问,手指搭在她手腕上感受心跳。
沈倾寒没说话,可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江晚把存储模块塞进战术背心里,确认没摔坏。她转头看向主控屏,正打算接入本地网络检查数据——突然,屏幕亮起一道蓝光。
全息影像悄无声息地展开。
画面里是一个很小的金属房间,墙壁泛着冷白的光。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被绑在实验台上,手脚都被磁环固定住,湿黑的头发贴在额头上。针管从上方缓缓扎进她的脖子,红色的液体一滴一滴流进血管。
小女孩猛地抽搐起来,瞳孔剧烈晃动,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江晚的手僵住了。
那是……沈倾寒?
她冲到控制台前,飞快敲击键盘,想切断信号源。失败了。再试手动关机,按钮没反应。她干脆拔掉主机后面的线,可屏幕闪了两下,影像还在继续播放。
“不行!”她咬牙,转身要去关总电源。
就在这时,沈倾寒睁开了眼睛。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投影里的小女孩,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想说什么,却只呼出一口白雾。她抬起手,指尖颤抖着伸向空中,好像想去碰那个小小的、过去的自己。
“这不是录像……”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空调声盖过去,“是记忆回溯。”
江晚猛地回头看着她。
“它在用我的生物信号做中继。”沈倾寒突然用力抓向控制台,指甲划破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感应区。
主屏幕猛地一震!
画面边缘开始扭曲,分裂出无数细小的符号——每一个都像蝴蝶,翅膀上的纹路像是由血丝画成。它们像活的一样在投影表面游动,然后化作数据流,沿着未知通道扩散出去。
右下角跳出一行小字:【同步节点激活|已连接终端x17】
江晚立刻扑过去,一把拉住沈倾寒的手腕,把她拽离感应区。血迹留在面板上,像一朵刚开的花。她启动紧急隔离程序,切断所有无线信号,连量子频段都没放过。防火墙提示:【外部链接已断】。
可屏幕上那些“血蝶”,还在动。
它们穿透虚拟空间,钻进加密层,以极慢的速度持续往外传。江晚盯着进度条,心跳和倒计时一起跳。她拿出备用硬盘,准备物理覆写核心代码,强行终止这个过程。
沈倾寒突然动了。
她猛地扑上来,一口咬住江晚的左肩。布料撕裂,皮肤传来尖锐的痛感,但江晚没有躲。
“你在提醒我?”江晚扶着她的后脑,声音稳得不像受伤的人。
沈倾寒松开嘴,嘴角带血,喘着气抬头:“来不及了……它们已经看见了。”
江晚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最后一帧定格在实验台上方的铭牌上:极光计划·血契兵器原型体01号。
字迹清晰,一点模糊都没有。
紧接着,整个投影缩成一个小点,消失了。主控屏陷入黑暗,只有风扇还在轻轻响着。
江晚坐在原地没动。她低头看着肩上的牙印,血珠顺着锁骨滑进衣领。她抬手摸了摸,指尖沾上了红。
潜艇还在深海前行,航向未定,自动巡航维持着基本动力。舱内温度回升了些,空气却更沉了。
她取出存储模块,放在手心。表面有一道浅浅的划痕,是刚才撞冰壁时留下的。她用拇指轻轻摩挲那道痕迹,确认芯片没事。
“你还记得那个房间的颜色吗?”沈倾寒忽然开口,声音沙哑。
江晚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白色,偏冷,有点灰。”
“不是刷的漆。”沈倾寒闭着眼,靠在椅背上,“是用骨粉混树脂涂的。我能闻到。”
江晚握紧了手中的模块。
“他们说那样能吸收情绪波动。”沈倾寒低声说,“越害怕,墙面就越亮。”
江晚站起来,走到主机旁,重新接上线。屏幕亮起,显示系统自检中。她插入模块,打开原始日志。文件夹按时间排序,最新一条是三年前十二月十七日。
她点了进去。
视频加载得很慢。画面出现时,沈倾寒的身体明显绷紧了。
还是那个房间。只是这次,实验台上的女孩大了一些,大概十岁左右。她戴着呼吸面罩,胸口剧烈起伏。一个穿白袍的男人站在旁边,手里拿着记录板。镜头扫过他的胸牌——沈明远。
他俯下身,在女孩耳边说了句什么。
女孩挣扎了一下,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声音。
江晚放大音频,一帧一帧听。终于,她听清了那句话:
“你姐姐临死前,也是这样看着我的。”
沈倾寒猛地睁开眼,一拳砸向控制台!警报灯瞬间变红,又被她亲手关掉。
“删了它。”她说。
江晚没动。
“我说,删了!”她的声音冷了下来。
“不能删。”江晚语气平静,“这是证据。”
“我不需要证据!”沈倾寒猛地站起身,脚步不稳地扶住桌子,“我要它彻底消失!连影子都不该留下!”
江晚看着她:“那你拿什么证明你受过的苦?拿什么让他们付出代价?”
“我不在乎他们付不付代价!”沈倾寒吼了出来,“我在乎的是——它还在看我!每一次播放,就像重新经历一遍!”
她指着屏幕,手指发抖:“你以为我只是在看录像?不,我能感觉到针扎进来的温度,能尝到嘴里铁锈的味道,能听见自己求饶的声音……你现在还要把它存下来,传出去?”
江晚沉默了几秒,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我不是为了传播痛苦。”她说,“我是为了让所有人知道,不该有人被关在那样的地方。”
沈倾寒冷笑:“然后呢?新闻播两天,法院拖三年,最后来一句‘证据不足’就完了?”
“那就一直放。”江晚直视她的眼睛,“放到他们不敢再建第二个实验室。”
舱内安静下来。
远处传来细微的水流声,是潜艇外壳与海水摩擦的震动。
过了很久,沈倾寒慢慢坐下,靠在椅背上,眼神空了一会儿,又一点点聚回来。
“你有没有想过,”她轻声问,“为什么这些数据会自动上传?”
江晚皱眉。
“服务器早就断电了。”沈倾寒抬手指向主机,“但它还能运行,还能发信号。说明它的能源来源不在内部。”
江晚立刻明白了:“你的血……生物信号?”
“不止是我。”沈倾寒摇头,“还有你。每次你靠近我,系统就会激活一次。我们两个的基因叠加,就是最高权限密钥。”
江晚心头一沉。
也就是说,只要她们还活着,这段记忆就永远不会真正封存。任何带有她们生物信息的设备,都可能成为“血蝶”的巢穴。
她再次打开防火墙日志,查看最后一次外传的目标地址。路径被层层加密,终点查不到。但她发现了一个细节——数据包的返回确认信号,来自一个极短的波段频率,只存在于北极圈内的某个科研基站。
她默默记下了那段编码。
潜艇仍在前行,深度稳定在三百米。外部摄像头依旧关闭,防止泄露信号。江晚重新设定航线,目标是一处废弃的科考浮标站。那里有独立供电和屏蔽舱室,适合下一步操作。
她把存储模块放进防磁盒,锁进随身包。
沈倾寒闭着眼,呼吸渐渐平稳。她的左手搭在锁骨位置,那里有一块像旧纹身一样的印记,此刻正微微发烫。
江晚坐回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
屏幕忽然闪了一下。
一行字浮现在黑暗中:
【备份完成|全球节点接收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