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字还没完全消失,江晚就已经伸手拔掉了主控台的电源线。防磁盒“咔”地一声扣紧,几乎同时,她听见身后传来沉闷的响动。
沈倾寒从座椅上滑了下来,跪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她猛地咳了一声,一口暗红色的血混着细小的冰渣喷在控制台边缘,转眼就凝固成了带着裂纹的血块。
江晚立刻冲过去想扶她,却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手腕。那力道大得吓人,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皮肉里。
“别碰仪器。”沈倾寒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沙哑得变了调,“你现在碰什么,都会让它……活过来。”
江晚会意,没再动。她盯着那摊血,忽然发现它正缓缓往地板缝隙里渗,像有生命一样,朝着某个接口爬去。
“你说的‘它’……到底是什么?”她压低声音问。
沈倾寒抬起头,眼白布满血丝,可瞳孔却异常清晰。她一把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那朵双生花图腾。原本是暗金色的花纹,此刻正不断渗出黑色黏液,顺着皮肤往下流,滴在战术服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不是纹身。”她说,“是植入体。他们用纳米纤维把基因序列织进我的骨头里,只要我还在呼吸、血液还在流动,信号就会扩散。”
江晚默默打开医疗包,拿出止血棉和密封胶。刚要靠近,沈倾寒却猛地往后缩,脊背撞上舱壁。
“没用的。”她摇头,声音虚弱,“这不是外伤……是我自己的身体,在排斥我自己。”
“那你告诉我,怎么停下来?”江晚把工具放一边,直视她的眼睛,“你说过,只有我能中和你的毒素。”
“可这次不一样。”沈倾寒喘了口气,颤抖的手指向主机残存的投影接口,“刚才那些数据……不是录像,也不是记忆回溯。那是‘极光计划’的唤醒程序。只要有人看到,系统就会重启——而你是唯一能让它运行的人。”
江晚心头一震。
“为什么是我?”
沈倾寒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锋利如刀:“因为你是对照组。你以为我父亲做实验是为了制造武器?错了。他真正想做的,是找到一种能通过血脉激活杀戮机制的生物链。母亲死了,姐姐也死了,都是为了测试不同血缘关系对基因共鸣的影响。而我……是最后一个成功的失败品。”
她忽然笑了,嘴角溢出血丝。
“他们发现,单靠亲人的血无法稳定唤醒武器基因。必须有两个生命高度绑定的人,同时提供生物信号,才能完成最终解锁。我和你……就是这个闭环的最后一环。”
江晚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向主机。她重新接通备用电源,调出原始日志的底层代码。屏幕上滚动的数据流中夹杂着大量加密标记,每一个都对应着不同的实验编号。
她翻到最底层的一条记录:
【原型体01号|匹配度98.7%|反向载体激活条件:双生血契+情感锚点】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警告:载体一旦启动自毁协议,需由共生体献祭血液终止进程】
她回头看向沈倾寒:“所以你要我杀了你?”
“不是杀。”沈倾寒从腰间抽出一把微型合金匕首,刀身泛着幽蓝的光,“是取血。我的血能关闭整个系统,但必须注入核心服务器。而唯一能承载这股能量的容器……是你。”
她把匕首递了过来。
江晚没有接。
“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会答应。”沈倾寒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因为你比我更清楚,这个世界不能再有第二个实验室。不能再有孩子被绑在台上,听着亲人说‘这是为你好’。”
江晚盯着那把匕首,忽然抬手,反握刀刃,将锋利的尖端对准自己左臂动脉。
“你搞错了。”她说。
沈倾寒瞳孔骤缩。
下一秒,江晚用力一刺!
鲜血顺着刀身流淌下来,滴落在控制台的感应区。血珠接触表面的刹那,整块屏幕剧烈闪烁,所有数据流瞬间冻结。
“你说我是容器?”江晚按住伤口,任由血顺着指尖滑落,“那我就当这个容器。你的血能关闭系统,是因为它来自痛苦;可我的血能承载它,是因为我选择跟你一起走到底。”
沈倾寒冲上来想夺刀,却被江晚一手推开。她踉跄了一下,撞在墙上,呼吸急促。
“你疯了!这样你会死!”
“那你呢?”江晚冷笑,“你以为我一直看着你一个人扛着这些,就不疼吗?每次你发病,我都恨不得替你痛。现在终于有机会了,你反倒让我动手杀你?”
她一步步逼近,染血的匕首悬在半空。
“你要终结极光计划?可以。但不是用你的命,是我们一起。”
沈倾寒剧烈地喘息着,眼神开始涣散。她低头看着自己锁骨处不断渗出的黑血,忽然伸手抹了一把,狠狠拍在主机接口上。
“那就一起。”她咬牙,“但我警告你——一旦启动反向协议,系统会抽取我们两个人的生命信号。撑不住的人,会先死。”
江晚点头,将匕首在伤口里再扎深一点,让血流得更快。她另一只手握住沈倾寒的手,把两人的掌心贴在一起,鲜血交融。
“那就看谁活得久。”
她按下主机重启键。
屏幕亮起的瞬间,整个潜艇剧烈震动。舱顶的灯忽明忽暗,警报声还没响起就被切断。取而代之的是一段低频音频,像是某种古老频率的召唤。
数据流再次滚动,但这一次不再是影像,而是无数条交错的基因链,在空中交织成一张网。中央浮现一行字:
【血契确认|双生载体同步率99.3%|反向协议启动倒计时:300秒】
沈倾寒靠着墙缓缓滑坐下去,脸色灰白。她抬起手摸了摸锁骨处的图腾,发现那黑色黏液正慢慢变淡,转为暗红。
“它在吸收我们的血。”她喃喃道,“也在吞噬我们的命。”
江晚蹲在她面前,把匕首递到她手里:“还能撑多久?”
“不知道。”沈倾寒握紧刀柄,指节发白,“可能十分钟,可能三十秒。但只要你还在流血,我就不会停。”
江晚伸手抚上她的脸,拇指轻轻擦过她唇边的血痕。
“记得你说过,别再说死字。”
沈倾寒看着她,忽然笑了,眼角渗出一滴血泪。
“那你也要记住——不准松手。”
江晚点头。
倒计时跳到247时,沈倾寒猛然抬头。
“外面……有动静。”
江晚侧耳倾听。风雪拍打艇身的声音中,隐约传来一阵低沉的震动,像是冰层在移动。
“不管它。”她说,“继续。”
沈倾寒闭上眼,将匕首抵在自己胸口下方,准备划开皮肤直接放血。她的手抖得厉害,刀尖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浅痕。
江晚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等等。”
她抬头看向舷窗外。
一道微弱的光穿透厚重的冰层,映在玻璃上。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北极光如同裂开的天幕,洒落在海面之上。
潜艇开始缓缓上升。
冰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缝从四面八方蔓延而来。舱内温度骤降,仪表盘接连失灵。
倒计时停在183。
江晚抱紧沈倾寒,用身体挡住她免受震荡。
头顶的冰壳轰然碎裂,海水倾泻而下。冷风裹挟着雪粒灌入舱内,警报器终于发出尖锐的鸣叫,又在一秒后熄灭。
潜艇浮出了水面。
狂风呼啸,暴雪扑面。江晚艰难地站起身,拖着受伤的手臂,将沈倾寒护在身后。她透过破碎的舷窗望出去,只见无尽的白色覆盖了天地,远处一座废弃的科考浮标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沈倾寒靠在她背上,气息微弱。
“还……能走吗?”
江晚没有回答。她解开战术背心,从夹层里取出那个防磁盒,确认存储模块仍在。
然后她转身,背起沈倾寒,一脚踹开变形的舱门。
寒风瞬间将两人吞没。
雪片打在脸上像针扎一样疼。江晚踩着厚厚的积雪向前迈步,每一步都陷得很深。她的左臂仍在流血,温热的液体顺着指尖滴落,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暗红的痕迹。
身后,潜艇缓缓下沉,消失在破裂的冰洞中。
前方,风雪越来越猛。
江晚低头看了眼背上的沈倾寒,发现她正睁着眼,望着天空流转的极光。
“怕吗?”江晚问。
沈倾寒轻轻摇头。
江晚收紧手臂,继续前行。
他们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