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的手指还按在刀刃上,鲜血顺着掌心一滴一滴滑落,砸在金属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她靠着冷冻机组的角落,呼吸又慢又沉,另一只手被沈倾寒死死攥着,指节都泛白了。就在终端最后一次亮起的时候,那行字像烙印一样刻进她心里——“双生载体适配报告”。
她还没反应过来,一股滚烫的热流突然从锁骨处炸开。
不是疼,却比疼更可怕。像是无数记忆碎片顺着血契猛地冲进她的脑子。眼前一黑,膝盖狠狠磕在地上,她咬住舌尖才没叫出声。画面断断续续地闪现:惨白的灯光、冰冷的手术台、手腕脚踝被皮带勒出深深的红痕。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旁边,声音冷得像机器:“第十二次神经接驳测试开始,记录体征波动。”
那是……沈明远。
江晚猛地抬头,看向沈倾寒。她蜷缩在墙角,眼神空洞,嘴唇微微颤抖,好像在重复什么话。江晚爬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醒过来!看着我!”
沈倾寒没动,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不能哭,哭了就会被打针。”
江晚心口一揪。这不是现在的话,是她小时候的记忆。她立刻明白了——血契在反噬,把沈倾寒最深的伤痛强行翻了出来。她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用疼痛让自己清醒,然后紧紧握住沈倾寒的手,声音压得很低:“我在。你现在不在那个房间,我在。”
沈倾寒睫毛猛地一颤,手指突然收紧,指甲深深掐进江晚的手背。她终于转过头,瞳孔涣散,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世界:“他们说……我是为他准备的容器。只要主意识转移完成,我就没用了。”
“放屁!”江晚打断她,语气强硬,“你要是容气,那我也装着你的命。你说这些话,就是在否定我们之间的一切。”
沈倾寒忽然笑了,笑得又轻又冷。她慢慢抬起手,撕开左臂的绷带。皮肤下露出几道整齐的疤痕,像是某种接口留下的痕迹。接着是右臂、肩颈、肋侧……她一层层扯开衣服,陈旧的针孔、缝合线、皮下凸起的小装置,在昏暗的光线下一一暴露。
“你看清楚了。”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裂痕,“我不是人。我是被造出来的,是用来承接另一个灵魂的壳。从六岁起,我的身体就在等他回来。”
江晚看着那些伤疤,胸口闷得喘不过气。她没说话,只是伸手想去碰她的脸。沈倾寒猛地偏头躲开,撞上了身后的箱子。
“别碰我!”她吼了一声,眼尾发红,“你现在走还来得及。我不想你最后发现,你拼命护着的,不过是个空壳!”
江晚没退,反而一步上前,直接扑上去抱住她。沈倾寒挣扎了一下,可江晚死死箍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窝:“你要真是空的,刚才就不会怕我会走。你会不会疼?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因为我流血而心跳加快?这些都不是程序能骗人的。”
沈倾寒僵住了。
江晚松开她,从袖子里抽出匕首。寒光一闪,她反手将刀尖对准自己的手臂,狠狠扎了进去。鲜血瞬间涌出,顺着小臂流下。她把伤口贴到沈倾寒眼前:“你说你是容器?好啊。那你看看这个——我的血为什么会在你身上烧起来?”
沈倾寒愣住,锁骨处的图腾忽然发烫,像是被点燃了一样。她下意识去摸,指尖刚碰到皮肤就缩了回来——那里已经红肿了。
“你说你要毁掉自己?”江晚喘着气,声音却越来越稳,“行,我陪你。但你得先告诉我,如果我把这把刀插进心脏,你能不能活?”
“你疯了!”沈倾寒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我没疯。”江晚直视她的眼睛,“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是救你,也不是可怜你。我是和你绑在一起的人。你要死,我就烂在这里。你要自毁,那就先杀了我。”
说完,她猛地抽回手,把匕首调转方向,对准自己的胸口。
沈倾寒瞳孔一缩,想拦已经来不及。
刀锋刺进胸肌的瞬间,江晚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靠着舱壁缓缓滑坐下去。鲜血迅速染红衣襟,在胸前晕开一片暗色。她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着血,轻轻抚上沈倾寒的脸颊:“你看,我也在流。”
沈倾寒整个人僵住,嘴唇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晚喘了几口气,抬手抓住她的衣领,把她拽近:“你说你是容器?好。那我们就一起烂在这里,谁也别想拿走这朵花。”
话音落下,两人锁骨处的图腾同时亮起,猩红如火。整艘船的金属结构开始震动,像是某种共鸣被唤醒。远处的灯忽明忽暗,通风口的风也乱了节奏,仿佛整个空间都在回应这一刻的决裂与重生。
沈倾寒终于跪了下来,双手撑在江晚两侧,额头抵上她的肩膀。她呼吸很乱,肩膀微微发抖,却再也没提离开或自毁。
江晚抬手环住她,一只手还握着匕首,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我不许你一个人扛。从现在起,你的秘密就是我的伤口,你的痛就是我的命。你要走,我就拖着这条伤腿追到底。你要死,我就先死在你前头。”
沈倾寒抬起头,眼眶通红,声音沙哑:“你不怕吗?不怕我根本不是我想的那个人?不怕我有一天会变成他?”
江晚看着她,忽然笑了笑:“那你问问你自己,刚才刀扎下去的时候,你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沈倾寒愣住。
“是你自己疼吗?”江晚低声问,“还是你在想,她会不会死?”
沈倾寒呼吸一滞。
江晚抬手,用拇指擦掉她眼角的泪:“那就是答案。”
舱室安静下来,只剩下血滴落地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江晚的脸越来越白,体温也在下降,但她始终没松开握着沈倾寒的手。
沈倾寒慢慢俯身,把脸埋进她的颈窝,手臂收得极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她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对不起。”
江晚闭了闭眼,没说话,只是把匕首换到左手,右手依旧环着她。
远处传来机械运转的声音,像是某个阀门被打开了。空气里的味道变了,除了毒气的苦涩,还混着一丝铁锈般的腥气。灯光再次闪烁,照在她们交叠的身影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江晚感觉到沈倾寒的呼吸渐渐平稳,可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她用力掐了下大腿,逼自己保持清醒。就在这时,她听见沈倾寒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她没听清。
想开口问,却发不出声音。
沈倾寒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胸前的血迹上,手指轻轻拂过那道伤口边缘。她的表情变了,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却不敢确认的事。
江晚想抬手碰她,手臂却重得抬不起来。
沈倾寒忽然伸手探进她衣领,指尖触到锁骨下方的图腾位置。那里皮肤滚烫,还在微微跳动。
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恐惧:“它……在吸收你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