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倾寒的手还紧紧攥着那支骨哨,指节发白,像是要把骨头捏碎。她低着头,看着掌心里的东西——灰白色的哨子上沾了血,是从她嘴角流出来的。刚才咬破的伤口还在渗血,可她一点也没去擦。
江晚坐在她旁边,呼吸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她的左手放在膝盖上,反制符文的位置微微发烫,但她没看一眼。她只是盯着沈倾寒的侧脸,看着她睫毛轻轻颤动,像风里快要熄灭的小火苗。
“你不该把它交给我。”沈倾寒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江晚没动,也没说话。她只是慢慢伸出手,想拿走那支骨哨。
沈倾寒猛地偏头躲开,手腕一翻,把骨哨死死握进手心。她转过身,直直地看着江晚:“你说过的……我们要一起活到最后。”
“所以现在不是放弃的时候。”江晚伸手去抓她的手腕,“把东西给我。”
沈倾寒扯了下嘴角,笑了一下,却牵动了伤口,唇边又溢出一道血痕。她没有挣扎,反而顺着江晚的动作往前靠了靠,额头轻轻抵在对方肩上。“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听见姐姐的声音,是在手术台上的第三天。他们切开我的脊椎,我没哭,可她在我的脑子里唱歌……从那天起,我就再也没听过别的声音。”
江晚的手僵住了。
“后来我以为那是幻觉,是药剂烧坏神经的结果。可是刚才……拔出那枚晶片的时候,我听见了。”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喉结下方那块软骨,“她在叫我。”
江晚终于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她想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
沈倾寒松开手,重新调整姿势,将骨哨尖锐的一端对准自己的喉咙。动作很稳,仿佛早已演练过千百遍。江晚扑上去拦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地面轻轻震动了一下。
四周散落的信鸽尸体突然炸开!羽毛碎裂,血肉化作红雾升腾,在空中扭曲、汇聚,仿佛被谁用手一点点捏成了人形。猩红的雾气凝成一道身影,悬浮半空。
长发垂肩,白衣素裙,眉眼温柔得让人心疼。
江晚跪在地上,仰头望着那道虚影,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人影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们。当目光落在沈倾寒身上时,停顿了一瞬,随即抬手,做出一个抚摸的动作——可她的手指穿过了空气,终究没能碰到妹妹的脸。
沈倾寒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姐……”她嘴唇颤抖,声音破碎不堪,“我是不是……来得太晚了?”
虚影依旧沉默。她缓缓转头,看向江晚。
江晚立刻反应过来,咬破手指,在空中迅速画下反制符文。金光一闪,符文刚成型,就被血雾吸了进去,连一丝波澜都没激起。
这不是术法,也不是程序。
这是执念,是活着的人都无法打断的执念。
江晚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她终于懂了。这支骨哨从来就不是什么联络工具,也不是启动装置。它是钥匙,是桥梁,是用至亲之人的血和记忆铸成的通道。而开启它的代价,只能是另一个至亲的命。
“不行!”她冲上前,一把抱住沈倾寒,“你要的不是真相!是你活着!听见没有?你答应过我的!”
沈倾寒靠在她怀里,身体微微发抖。她抬起手,用染血的指尖轻轻擦过江晚的脸颊。“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说要带我离开那个家。那时候你穿着洗得发白的裙子,鞋跟断了一只,走路一瘸一拐的。”
江晚哽住了,眼眶一下子红了。
“你说,我们不会死在别人手里。”沈倾寒闭上眼睛,声音轻得像梦话,“所以我不能停在这里。如果这条路非走不可,那就由我来走。”
话音未落,她猛然抬头,用尽全身力气,将骨哨狠狠刺入自己的喉咙!
“咚——”
不是惨叫,而是一声低沉的震鸣,从她体内深处传来。鲜血顺着哨身上的纹路流淌,浸透符文,整支骨哨开始泛起暗红色的光。光芒越来越亮,最终与她锁骨处的图腾共鸣,形成一圈环状波动,向四周扩散。
血雾剧烈翻涌。
沈清的虚影抬起双手,掌心相对,像是在迎接某种力量降临。她的嘴唇终于动了,无声地说出几个字。
江晚看懂了。
——契约重启。
地面裂开细小的缝隙,像蛛网般蔓延到四壁。残破的仪器接连爆炸,火花四溅。头顶的显示屏疯狂闪烁,【备用载体准备启动】跳了几下,忽然变成一片刺目的血红。
沈倾寒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瞳孔放大,眼中布满血丝,嘴里不断涌出血沫。江晚死死抱着她,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她冰冷的手脚。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越来越弱,像是随时会停下。
“不准走!”她吼着,指甲深深抠进沈倾寒的手背,“你说过要一起活到最后!我不许你说话不算数!”
沈倾寒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她努力聚焦,终于看清了江晚的脸。她想笑,可嘴角刚扬起,血就顺着下巴流了下来。
她抬起颤抖的手,用沾血的指尖,在江晚锁骨处画下一个符号。很小,很浅,却和反制符文有着相似的纹路。
江晚愣住了。
那是新的印记。
不是控制,不是束缚,而是回应。
沈清的虚影开始消散。她最后看了妹妹一眼,缓缓点头,身影如烟般淡去。血雾没有完全散开,而是凝聚成一条细细的红线,缠绕在沈倾寒的脖颈上,像一条看不见的链子,另一端延伸进虚空。
实验室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两人交错的、沉重的呼吸声。
江晚抱着沈倾寒,感受着她微弱的心跳还在继续。她低头看去,发现那支骨哨仍插在喉咙里,一半没入皮肉,另一半泛着暗红的光,像是喝饱了血。
她不敢拔。
她怕一动,人就没了。
沈倾寒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挤出几个字:“它……醒了。”
江晚没有问“什么醒了”。
她知道。
那不是系统,不是程序,也不是所谓的极光计划核心。
是血气真正的源头。
是她们之间,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却又无论如何也无法割断的联系。
沈倾寒的手慢慢滑下来,落在江晚的手背上。她的体温在下降,呼吸断断续续,可意识还在撑着最后一口气。
“别哭。”她轻声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江晚这才发现,自己脸上全是泪。
她只是更紧地抱住这个人,好像只要抱得够紧,就能把流失的生命一点点拉回来。
显示屏忽明忽暗,残留的数据仍在滚动。一行新字悄然浮现:
【主契约激活:S.q.h-01 → J.w-01】
江晚盯着那行字,眼神一点点变得锋利。
她抬起手,用袖子狠狠擦掉脸上的泪水,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沈倾寒平放在地上。她解开衣领,在左肩内侧找到那道旧疤——前世挣扎时留下的痕迹。
她抽出随身的匕首,沿着那道疤痕,划开了皮肤。
鲜血滴落,正好落在沈倾寒手中紧握的骨哨上。
哨身轻轻震动了一下。
像是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