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的鞋底还踩着那块碎掉的遥控器,金属边硌得脚心生疼。她没动,只是微微挪了下身子,把沈倾寒挡在身后。风从桥下往上吹,袖子被吹得哗啦响,左手旧疤隐隐发烫,像有股热流顺着胳膊往心脏爬。
沈倾寒靠在她肩上,呼吸很轻,指尖搭在她手腕上,像是在感受她的脉搏。她锁骨上的双生花印记一明一灭,像一颗沉睡的心,在黑暗里悄悄跳动。
就在这安静的一刻,桥底下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不是爆炸,也不是断裂,而是有人在攀爬检修通道的声音。
江晚瞳孔一缩。
沈倾寒也立刻抬起了头,眼尾泛红,目光冷冷地扫向桥墩阴影处。她没说话,但江晚感觉到她的手指轻轻收紧了。
一个人影从维修舱口爬了出来,动作慢,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狠劲。他单膝跪在锈迹斑斑的铁板上,举起枪,对准了她们。
是沈昭。
他脸色发青,嘴唇干裂,西装全是油污和水渍,像是刚从哪个废弃管道里钻出来。可那双眼睛,还在努力装出一副“我很心疼你们”的样子。
“把血契解开。”他说,声音沙哑,“我才是你们真正的家人。”
江晚冷笑了一声,站在原地没动。
沈倾寒却笑了,笑声很轻,几乎被风吹散。她慢慢直起身子,不再靠着江晚,一步一步往前走。每走一步,锁骨上的图腾就亮一点,光芒映在她脸上,像点燃了一簇幽幽的火。
“家人?”她在离沈昭五步远的地方停下,声音冷得像冰,“你说你是家人?那你记得我十岁那年,在实验室里哭着喊‘哥哥救我’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吗?”
沈昭的手抖了一下。
“你在监控室里,按下了注射按钮。”沈倾寒一字一句地说,“你看着屏幕,看着我抽搐、尖叫、咬破舌头……你还问陆曼——‘这一针剂量够不够?要不要再加一点?’”
“我没有!”沈昭猛地抬头,声音都变了,“我是被迫的!你知道我没得选!陆曼拿继承权压我,她说只要我听话,就能保住沈家血脉的正统……她说你会被保护……”
“保护?”江晚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得不像在质问,倒像是在说一件早就看透的事,“你所谓的保护,就是把我关进疗养院,当成疯子打镇定剂?就是在我不发病的时候,偷偷往药瓶里掺致幻剂,让我自己抓烂脸?”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存储卡,举到沈昭面前,在桥灯下闪着冷光。
“这是秦川给我的。”她说,“里面有段录音,是你和陆曼的通话。你想听吗?”
沈昭的脸色瞬间煞白。
江晚没等他回答,直接按下了播放键。
陆曼的声音清晰地响起,温柔又带着蛊惑:“昭儿,只要沈倾寒活着一天,你就永远得不到继承权。让她疯,让她痛,但别让她死。她是父亲的实验品,也是你的阶梯。”
录音结束。
沈昭的枪垂了下来,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他跪在地上,肩膀剧烈起伏,忽然哽咽出声。
“我不是想害她……我只是……我也被困住了……”他抬起头,眼里全是泪,“我知道我错了。可我也付出了代价!这几年我夜夜做噩梦,梦见她的眼睛盯着我……梦见她躺在手术台上,血流了一地……我试过赎罪,我偷偷保存了部分实验数据,我可以交给你们,帮你们重建证据链……求你们……给我一次机会。”
江晚转头看向沈倾寒。
沈倾寒站着没动,只有锁骨上的图腾闪得越来越快,像某种即将爆发的能量。
她忽然抬起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下一秒,一道细窄的红光从她图腾中央射出,快得看不见轨迹。
“啊——!”
沈昭惨叫一声,整个人狠狠撞向后方的桥墩支架,右手掌心被红光贯穿,死死钉在铁架上。鲜血顺着锈铁往下淌,滴落在桥面,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他疼得浑身发抖,却不敢拔出手,仿佛知道只要一动,那股力量就会撕裂他的神经。
沈倾寒走过去,蹲下,和他对视。她的眼神没有愤怒,也没有同情,只有一种让人发冷的清醒。
“你说你想赎罪?”她低声问,“好啊。那就记住现在的感受——害怕、疼痛、无助,还有那种明明做了坏事,却还想被原谅的卑微。这些,我都尝过千百遍。”
她站起身,退后两步,看向江晚。
江晚已经走了过来。她蹲在沈昭面前,从地上捡起那块被踩碎的遥控器残骸,外壳裂开,电线裸露,芯片早就毁了。
她把这堆废铁塞进沈昭染血的左手,用力合上他的手指。
“拿着。”她说,“你帮陆曼按了多少次按钮,害死了多少人,你自己最清楚。现在它不会炸,也不会报警,但它会一直在你手里。你会每天看到它,每次看到,都会想起你做过什么。”
她站起来,拍了拍手,像是甩掉什么脏东西。
“这才是忏悔。”她说,“不是跪下来哭一场,说一句‘我错了’就能抹掉的。是你得活着,记着,背负着这些走完剩下的日子。你求不了死,也逃不掉。这才是你该受的惩罚。”
沈昭低头看着掌心里那堆冰冷的残骸,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眼泪混着汗和灰土,在脸上留下几道黑痕。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最后只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
江晚转身,走回沈倾寒身边。
沈倾寒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很轻,却很稳。她没再看沈昭一眼,只是抬头望向远处的海面。警笛声已经远去,天边泛起一丝灰白,像是风暴过后即将到来的黎明。
风还在吹。
江晚感觉到沈倾寒身体晃了一下,立刻伸手扶住她肩膀。她发现沈倾寒呼吸比刚才更浅了,额角渗出薄汗,显然是用了图腾后的反噬。
“撑得住吗?”她低声问。
沈倾寒点点头,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有点累。”
江晚没再说什么,只是把她往自己这边带了带,让她靠得更稳些。她们并肩站着,脚下是翻涌的海水,头顶是渐渐亮起来的天空。
桥另一头,沈昭仍跪在原地,手掌被钉在铁架上,鲜血顺着支架流下,在桥面汇成一小滩暗红。他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那块没用的起爆器残骸,嘴里喃喃重复着一句话,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不是凶手……我不是……”
江晚的脚步顿了一下。
但她没有回头。
沈倾寒的指尖轻轻蜷起,搭在江晚的手背上,像是在确认她还在。
远处的海面开始泛起奇异的波纹,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深水中缓缓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