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蝶停在两人中间,翅膀轻轻抖动。那行血字在天快亮的暗光里浮起来,又慢慢沉下去,像一句话没说完。
江晚盯着它看。她感觉沈倾寒的手突然握紧了,手指用力掐进她的掌心,很疼,但不慌乱。她们的心跳好像变成了一样,从锁骨上的图案传到全身,暖暖的,稳稳的。
“它动了。”沈倾寒小声说。
不是风,也不是眼花。那只血蝶抬起翅膀,轻轻一震,一圈看不见的波纹散开。就在那一秒,江晚锁骨上的印记猛地一烫,像火点着了线,直冲心脏。
她没后退,反而往前靠了半步,贴紧沈倾寒。两人的额头碰在一起,呼吸混在一起。
“你听得见吗?”沈倾寒闭着眼,声音轻得像风吹,“如果你真的在……能不能让我看看你?”
话刚说完,其他的血蝶全飞了起来。它们不再围着十字架转,而是朝中间飞来,在空中绕成一个圈。光影交错,一层叠一层,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聚集。
江晚伸手扶住沈倾寒的肩膀,感觉到她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累,是因为别的——是期待,是害怕,还有一点不敢碰的希望。
光的中心,空气开始晃动。
一个人影慢慢出现。
是个女人,穿一身白裙子,长发披着,脸很清秀,眼神温柔。她站在那里,不像从外面来的,倒像一直就在,只是现在才被人看见。
沈倾寒睁开了眼。
她张了张嘴,没出声。脚往前迈了一步,又硬生生停下。她伸手去摸那个身影,指尖碰到对方的脸时,却穿了过去,只有一阵凉。
她猛地缩回手,像被烫到一样。
“姐姐……”她终于喊出来,声音沙哑。
沈清的影子看着她,嘴角慢慢扬起。她没靠近,也没走开,就静静站着,眼睛看着妹妹的脸,好像要把这十年的空白都补上。
“你长大了。”她说,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沈倾寒咬着牙,眼睛红了,“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为什么非要等到今天?我找了你好久……我一直以为……我以为你恨我还活着。”
“我没有恨。”沈清摇头,“我从来没恨过你。我只是等你相信,这个联系不是诅咒,是我留给你的最后一件礼物。”
江晚站在旁边,没说话。她能感觉到体内的血气变了,不再是简单的震动,而像是唤醒了什么很久以前就睡着的东西。
沈清看向她,眼神温和,“谢谢你,一直陪着她。”
江晚点头,“她是我的归处。”
“我知道。”沈清笑了,“所以你们才能走到现在。”
沈倾寒突然跪下了。不是因为站不住,是腿一软,整个人坐到了地上。她抬头看着那个碰不到的人,眼泪掉了下来。
“我杀了很多人。”她哽咽着说,“我用你留下的力量去报仇,去伤害别人……我也怀疑过,是不是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不是我疯了,自己编了个理由活下来……可你现在站在我面前,告诉我这不是梦……那你告诉我,我做错了吗?我还能……当你的妹妹吗?”
沈清蹲下来,虽然不能真的碰她,但她抬起手,虚虚地拂过沈倾寒的脸。
“你没错。”她说,“报仇不可耻,是你活下来的证明。但你要记住,我不想你一辈子背着我的死往前走。我想看你笑,想看你被人好好对待,而不是把自己烧光去照亮过去。”
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很有力量。
“所以,别再为我停下了。”
沈倾寒摇头,“我做不到……我一想到你一个人走完最后那段路,我就……”
“我不是一个人。”沈清打断她,“我一直知道你会替我活下去。这就是我最安心的事。”
她慢慢站起来,身影开始变淡。
“时间到了。”她说。
“不要!”沈倾寒伸手想去抓她,却被江晚一把拉住手腕。
“让她走。”江晚低声说,“她不是离开,是终于回家了。”
沈清回头看她们最后一眼。
她嘴唇动了动,留下一句话:
“妹妹,要幸福啊。”
声音落下的一刻,她的身体碎成无数光点,像夏夜的萤火,缓缓升起。那些光没有散,而是转了几圈,变成一朵花——双生花,一半白,一半红,花瓣展开,根连在一起。
花飘了一会儿,慢慢落下,沉进沈倾寒锁骨上的图案里。
那一瞬,图案剧烈抖了一下,然后发出金光。光由亮变柔,最后变成温暖的红色,像心跳一样,随着她的呼吸一闪一闪。
沈倾寒低头看着那里,手轻轻盖上去。
她哭了,也笑了。
“我现在懂了。”她轻声说,“原来你一直都在。”
江晚蹲下,把她抱进怀里。两个人身上的图案同时亮起,互相呼应,像是回应某个古老的约定。
远处警笛声越来越近,红蓝灯光从屋顶缝里照进来。风吹起地上的纸片,打着旋儿飞向角落。血蝶一只接一只消失,最后只剩几片翅膀落在铁架边。
天边泛起橙白,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斜斜照进工厂。
沈倾寒靠着江晚的肩,呼吸渐渐平稳。她抬手擦掉眼角的泪,握住江晚的手,十指紧扣。
“我们该走了。”她说。
江晚点头,扶她站起来。
她们一起走向门口,脚步很稳。身后是废墟,墙塌了,屋破了,只有那朵双生花的印记,在晨光中一闪一闪。
快出门时,沈倾寒忽然停下。
她回头望去。
空荡的厂房中央,沈清消失的地方,地上有一圈淡淡的痕迹——是那朵花开过留下的印子,形状完整,边缘清楚。
江晚也看到了。
她没说话,只是紧紧地握住了沈倾寒的手。
沈倾寒看了很久,才轻声开口:
“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们也消失了,会不会有人记得我们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