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发白。快艇撞开浮冰,发出咔嚓声。舱里的灯一闪一闪。她转头看去,沈倾寒靠在副驾驶座上,呼吸很重。他的左腿被血浸湿了。
那把匕首还插在他的大腿上,刀柄微微晃动。
“你疯了吗?”她声音很小,却很冷。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他的眼睛里像有火在烧。他的手在抖,沾着血,在控制台上划出一道歪线。
江晚松开方向盘,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她蹲下,抓住刀柄,用力一拔。
血喷出来一点,溅在她手上。
她撕开自己右腿的裤管,露出一道旧疤。疤痕从膝盖外侧到小腿,形状不规则,像是被尖的东西划伤的。
“三年前,王浩用烟灰缸砸我。”她说,“我摔下楼时,腿撞到桌角,裂开了。那天我穿的是白裙子,血流了一路。”
沈倾寒盯着那道疤,眼神变了。
“位置一样。”她把刀举到他眼前,“你扎这里,是想让我疼?可你不知道,我也在这里受过伤。”
他喉咙动了动,还是没说话。
江晚站起身,从工具箱里拿出纱布和止血粉。她按住他伤口两边,撒上药,一圈一圈包好。动作利落,没有停顿。
“别再做这种事。”她说,“你要死,也得等任务结束。”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不明白……我每天都在痛。那种痛,你没法想象。”
“我不用想象。”她抽回手,走回主控台,“我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
她打开终端,屏幕闪了几下才亮。文件夹一层层加密,最后一层要指纹验证。她拿出随身带的账本,翻开夹层。
里面藏着一张泛黄的纸,边角已经磨损。她用镊子夹出,放在显影板上。
纸上有一个血指印。
她取下发簪,轻轻刮下指印边缘的一点东西,滴进试剂区。几秒后,液体出现淡金色纹路。
“这是你的血。”她看着结果,“和你手腕上的伤痕形状一模一样。”
沈倾寒喘了口气,“什么时候留下的?”
“我不知道。”她闭了闭眼,“但这本账本……是我前世从江家带走的唯一东西。那天我收拾行李,把它塞进内衣里,逃出了门。”
她忽然停下。
记忆一下子涌上来。
——客厅很暗,妈妈坐在沙发上数钱。王浩站在楼梯口,手里拿着皮带。
“你敢走试试?”他冷笑,“这婚是你妈求来的,你想反悔?做梦!”
她往后退,脚下一滑,手背撞上茶几角。血顺着手指流下来,在木桌上留下一个模糊的印子。
那个印子……
和现在显影板上的,完全一样。
江晚猛地睁眼,心跳很快。她看向沈倾寒,声音发哑:“这不是巧合。你的伤,我的伤,连血印都对得上……我们早就有关联,不是重生之后才开始的。”
沈倾寒慢慢抬起手,摸向锁骨处的图案。那朵双生花正在发烫,颜色比平时深。
“你说过……你是十八岁重生回来的。”他问。
“是。”
“可我在十二岁就被关进实验室。”他说,“他们给我打病毒的那天,我在记录表上按了手印。那天流了很多血,手指都是裂口。”
他调出终端里的历史数据,翻出一张模糊的照片。画面里是个少年,穿着病号服,手腕被铁链锁着,正往纸上按带血的手印。
江晚凑近看。
那个手印的拇指外侧,有一道缺口。
和她账本上的血指印,一模一样。
“不可能……”她低声说,“你怎么会出现在我的东西里?”
“也许。”他看着她,“你逃出江家那天,不只是带走了一个账本。你带走的,是我们过去的碎片。”
外面雷声响起,闪电照亮海面。舱内灯彻底灭了,只剩应急灯发出微弱红光。
江晚靠着控制台,脑子里不断闪过画面。
——医院走廊,她被人推进手术室,肚子很痛。医生说孩子保不住了。
——黑市交易场,有人递给她情报,说只要活过今晚,就能拿到第一笔钱。
——码头仓库,一个穿黑风衣的女人告诉她:“沈氏有个实验体快死了,如果你想报仇,就记住这个名字:Sh-01。”
每一次关键时候,都有个模糊的身影在暗处看着她。
现在她终于看清了。
那是小时候的沈倾寒。
他一直在看着她,哪怕在最痛苦的地方,也没移开眼睛。
“所以你早就认识我?”她抬头问他。
“第一次见你,是在监控里。”他低声说,“你穿着灰裙子,站在雨里,手里攥着离婚协议。我看到你左手有疤,就知道你是谁。”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说了。”他扯了下嘴角,“你说‘一起死,也要往前走’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来。”
江晚沉默了很久。
她重新打开终端,手动输入两组密码。最后一层解开,地图弹出来。北极坐标清晰显示,旁边写着一行小字:交易日最终结算点。
她瞳孔一缩。
“血色交易日……”她念出来,“沈氏每年一次的秘密拍卖,用实验体换军火订单。前世我死前三个月,这笔交易刚完成。”
她忽然想起什么。
那天她想联系记者曝光家暴,对方收到资料后第二天就失踪了。后来她在黑市听说,有人看见他被装进冷藏车,送往北方。
时间,正是血色交易日。
“父亲选这一天动手。”沈倾寒靠在椅背上,声音低,“所有证据都会被销毁,所有参与的人都会被杀掉。他以为万无一失。”
“但他漏了一样。”江晚站直身体,“我们活下来了。”
她拿起匕首,在湿漉漉的甲板上刻字。
一刀,又一刀。
“10.25 北极。”她写完,抬头看向远处的冰原,“这次不是为了取证,也不是为了逃跑。我们是去清算。”
沈倾寒慢慢站起来,扶着墙走到她身边。他的腿还在流血,走路一瘸一拐。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吗?”他忽然问。
“哪天?”
“你说你要走了,我站在窗边,没拦你。”他说,“你说‘如果还能再见,希望你是自由的’。”
江晚愣住了。
她当然记得。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他,隔着玻璃窗,他脸上都是伤,却对她笑了笑。
“我记得。”她说。
“我不是笑。”他说,“我在哭。”
江晚没说话。
蜂群忽然动了。它们从角落飞起,在两人头顶盘旋,不再乱飞,也不攻击。一只落在她肩上,翅膀轻轻扇了扇。
她伸手,让那只蜂停在指尖。
“它们认得我们。”她说。
“它们认得的是‘我们’。”他纠正,“不是你,也不是我。”
江晚低头看着那点金光。她轻轻吹走蜜蜂,转身走向武器箱。她拿出一支新试管,标签写着“逆序剂-b”。
她没有放进贴身口袋,而是放在主控台最显眼的位置。
“如果失控。”她说,“我会用它。”
“你知道副作用。”
“我知道。”她看着他,“但我不让你一个人扛。”
他没再说什么。
江晚坐回驾驶位,启动引擎。马达轰响,快艇加速前进。冰山越来越近,雪中隐约闪着金属光。
她打开防御代码破解程序,进度条开始慢慢上升。
沈倾寒靠在她旁边,手搭在她椅背上。他体温很高,呼吸滚烫。
“江晚。”他叫她。
“嗯。”
“要是我撑不住……”
“别说这个。”
“听我说完。”他盯着屏幕,“代码最后一位是‘x’。不是字母,是交叉。两条线相交的地方,就是核心控制室。”
她记下了。
“还有。”他声音更低,“别相信任何复活计划。如果我死了,就让我死。”
江晚手指一顿。
她转头看他,眼里有光。
“你不会死。”她说,“因为我不会让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