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我攥着衣角,终究没有和静静一起观赏。
回到房间没一会儿,我对着静静说要回店里了。指尖触到门框的瞬间,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只剩反复念叨:“照顾好自己”,静静红着眼眶点头,我们在门口站了许久,每一步离开都像踩着不舍的棉絮,沉甸甸的。
两个小时后,我揣着满心怅然赶回商业街,远远就瞥见《优尚饰品》的玻璃门上,那张“转让”告示刺眼地贴在正中央——曹启飞终究还是先一步行动了。
今天是学校开学的日子,商业街被人流挤得热闹非凡,家长们扛着行李、拎着被褥,簇拥着大学生穿梭其间。
曹启飞的女朋友周晨昨天就到了学校,我和曹启飞合计转让店铺时,他已经跟周晨说了,此刻她正坐在店里的吧台旁,眼神里藏着几分惋惜。
我缓缓走遍整个店面,指尖划过落了些灰尘的货架,最后定格在门头的广告牌上——“优尚饰品”四个红字,是我和曹启飞当初熬夜选的字体,如今看着竟有些晃眼。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
这店承载了我和曹启飞的很多心血,可现实摆在眼前:守着它只能混个温饱,欠的债猴年马月才能还清?一个人撑着,每天好歹能赚一两百块糊口,可我和曹启飞谁都拿不出钱让对方退出。
年前最后一个月就没敢进货,货架上的货品早已寥寥无几,更别提还欠着房东7000块房租,这笔账终究躲不过。
我摸出烟盒,递了一根给曹启飞,火苗亮起时,我轻声问:“咱们打算多少钱转让?”
他吸了口烟,吐出的烟圈模糊了眉眼:“你觉得多少合适?”
“咱们接手时转让费是两万,买了一个货架和制作广告牌一共花了三千多,现在店里的货估摸着还值五千,能转让两万五以上最好。”我盯着货架上不多的商品,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我也是这么想的,”曹启飞掐灭烟蒂,眉头皱起,“可欠房东的7000房租得结清,这么一算,接手的人得一次性拿出三万二,怕是有点难。”
“走一步看一步吧,真有人要,价钱也能适当调调。”我叹了口气,终究是没底气。
“也只能这样了。”他点点头,眼神里满是无奈。
就在这时,店门“叮铃”一声被推开,进来的是熟客小琳,她一眼就瞥见了空荡荡的货架,笑着打趣:“老板,怎么没进货呀?这是打算不开了?”
我心头一酸,强挤出笑容:“可不是嘛,准备转让了。小琳,要是你身边有人想接手小店,可得帮我们引荐引荐呀?”
“没问题!”她爽快答应,随即眼珠一转,俏皮地说,“不过,成了可得给我包个大红包当引荐费哟!”
“哈哈,必须的!”我被她逗笑,紧绷的神经松了些,“转让费目前定的三万,包含所有货品;要是想换别的生意做,两万五也成,给我们几天时间清货就行。”
“行,我帮你们留意着!”小琳拿起一套牙刷牙缸,正要扫码付款,我连忙拦住她:“别付了,送你了,就当是老顾客的告别礼。”
“哎呀,那多不好意思!”她嘴上说着,手里却已经把牙缸塞进了包里,脸上笑盈盈的。我送她到门口,看着她汇入人流,心里更不是滋味。
小琳走后一个多小时,店门再次被推开,进来一对母女。女孩看着面熟,应该也是常来的顾客,我和曹启飞正要起身招呼,那位五十岁左右的阿姨却开门见山,声音干脆:“老板,这店转让费多少?”
我和曹启飞同时一愣,都没料到会这么快有人问津。我连忙从吧台里搬了把椅子出来,客气地说:“阿姨,您先坐,慢慢说。”
阿姨坐下后,我强压着心头的悸动,看向旁边的女孩:“同学,你是听别的同学介绍来的吗?”
“不是呀,”女孩摇摇头,眼里带着几分羞涩,“早上我妈送我来上学,看见你们贴了转让,就跟我商量着想接手。我今年大一,我妈在家也没事,想着在这开店还能陪着我。”
“原来是这样,”我点点头,转向阿姨,“阿姨,您是想继续做饰品生意,还是想换别的?”
“我之前是做裁缝的,”阿姨笑着说,“刚才跟闺女合计了,就接着做这个店,门口加个缝纫机,平时帮同学缝缝补补,也不耽误看店陪她。”
“好嘞,那咱们就说说转让费的事。”我定了定神,尽量让语气平稳,“阿姨,这店当初装修就花了三万五,货架、吧台都是实木定做的,地板是木地板,门是加厚钢化玻璃,就连门头的LEd广告牌都花了一千八,现在店里还有五千块左右的货,您要是真心想接手,实价三万,您看怎么样?”这话,其实是当初上一任老板转让给我们时说的,如今原封不动搬出来,竟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
“三万?太贵了吧!”阿姨立刻皱起眉头,“就算装修花了那么多,折旧费也得算呀!”
“阿姨,我这已经是折价了,”我连忙解释,“装修加货品本来值四万,我已经让了一万了。”
“不行不行,还是贵,”阿姨摆摆手,“你再少点,能少咱们就谈,不能少我们就再看看。”
“那阿姨,您心里的价位是多少?”我看着她的眼神,知道她是真心想接手。
“两万!”阿姨伸出两根手指,语气坚定。
“两万?”我故作惊讶地提高了声音,装作有些生气,“阿姨,哪有这么砍价的?这价位我们实在接受不了,要是这样,那咱们也没法谈了。”其实我心里清楚,两万确实太低,但做生意总得有来有回。
阿姨见我态度强硬,顿时慌了神,说话都有些磕巴:“那、那我给我家老头子打个电话商量商量,等会儿给你答复。”
“行,阿姨,您慢慢商量,”我放缓语气,“我们也是真心转让,但两万确实太低了。”
母女俩出去后,我立刻给曹启飞使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悄悄跟了出去。没过几分钟,曹启飞发来消息:“阿姨正在打电话,看着挺认真的。”我心里一喜,觉得这事有戏。
果然,曹启飞刚回到店里,阿姨就带着女儿推门进来了。
阿姨坐下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跟老头子商量了,他说三万太贵,不同意。不过我是真想来这儿陪闺女,开店也不为挣大钱,能顾上我俩开销就行。这样,我加两千,两万二,怎么样?”
“阿姨,两万二真不行,”我摇摇头,装作犹豫的样子,“看您也是真心想接手,我再让两千,两万八,这已经是底线了。”
“两万三,不能再多了!”阿姨咬了咬牙,“我也是第一次做生意,心里没底,不想投太多钱。”
“阿姨,两万六,这真是最低价了,再少我们就亏得太多了。”我看着她,语气诚恳。
“行吧!”阿姨沉默了几秒,终于点头答应。
我心里瞬间炸开了花,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却还是强装镇定。这时阿姨又说:“不过我有个条件。”
“您说!”我连忙应道。
“你得带着我闺女去进一次货,教教她怎么选货、怎么标价,”阿姨说道,“还有营业执照,我们没办过,你得陪着我们弄好,不然我们也不会弄。”
“没问题!”我爽快答应,这点忙根本不算什么。
事情谈妥,曹启飞带着周晨赶紧出去打印合同,我陪着阿姨和她女儿聊天,听阿姨说着对未来的规划,心里既有不舍,也有几分释然。
合同签好后,阿姨给我转了两万块,说等进完货、办好营业执照,再转剩下的六千,我满口答应。
曹启飞联系了房东,阿姨和房东重新签订了租赁合同,一次性付了八千房租,从今天起,这店就彻底易主了。
我把钥匙交给阿姨,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和阿姨约定好明天我带她女儿去康复路进货,曹启飞陪她办营业执照,我和曹启飞带着周晨便转身离开了。
走出店门,我给曹启飞转了一万块,笑着说:“走吃饭喝酒去!”
我们找了家小馆子,点了几个硬菜,喝了不少酒。曹启飞和周晨坐在一旁,低声说着悄悄话,眼里满是即将分别的不舍。
周晨今年大三,还要在学校一年多的时间,而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我看着他们,心里既有羡慕,也有对未来的迷茫。
吃饱喝足回到出租屋,房东当时没收押金,我们找他办退房手续时也就很顺利了,分别交了几十块钱电费说这两天就会走,房东说走之前把钥匙交给他就行。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陪着阿姨的女儿往康复路赶。选货、砍价、核对款式、讲解标价技巧,我把自己知道的都倾囊相授,忙得脚不沾地,直到下午五点多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
而曹启飞,只用了两个小时就帮阿姨办好了营业执照,回来后就一直陪着周晨,珍惜着这最后的相处时光。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映着他们相依的身影,竟有些岁月静好的模样。
收到阿姨转过来的尾款六千块钱,我给曹启飞转过去三千。
晚上我靠在窗边,想起昨晚十六的月亮,虽然没能和静静一起看,但此刻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或许,这也是另一种圆满。只是那间《优尚饰品》,那些和曹启飞一起守店聊天的日子,终究成了青春里最难忘的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