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一个小宫女低着头,拢着衣服,从养心殿的侧门悄悄溜了出去。
可这“悄”字,却也没有真的那么“悄”
先是守门的小太监们,跟前来换班的人偷偷议论着,说方才瞧见个宫女儿的身影,那手腕上还戴着贵妃娘娘的羊脂玉镯。
后来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养心殿的奴才们,全都知道了这天大的热闹。
崔来喜后来听见了,也是充耳不闻,压根不管,也不制止。
于是,这话很快就扩散开来。
等天刚蒙蒙亮,宫里各处的窃窃私语已连成了片。
阖宫都听说了,贵妃娘娘的手腕了得,为了盛宠能屈能伸。
而这后宫的风,因为这夜的荒唐,再次变了向。
梨霜正给主子梳妆打扮,晴雪就愤懑不平地提着食盒进来了,“主子,御膳房的奴才们实在是可恶。”
“这是怎么了?”赵玉儿簪着钗,回过头看她。
晴雪一边打开食盒,一边委屈地说着,“奴婢去取小主的膳食,御膳房的人却说,贵妃娘娘侍寝辛苦,汤品得留着等贵妃娘娘的人挑完了,才能让别人挑,还拿了几盘冷糕点打发奴婢。”
“什么?这群奴才竟如此可恶?”梨霜快步上前查看早膳,气得发抖,“这些冷糕点如何能让小主垫腹,小主的胃本就虚弱……”
“算了,梨霜,”赵玉儿叹了口气,她才不过几日未侍寝,“宫里一贯是如此的,你去把它放暖炉边热热吧。”
……………………(分界线,不得不特意标注)
坤宁宫的请安时辰还没到,殿里已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躁动。
各宫妃子们早早地就来了,拿着帕子掩着嘴,时不时发出点奇怪的笑声来。
谁都没明说,可对视时的眼神、欲盖弥彰的委婉议论,都透露出一个意思。
昨儿宿在养心殿的贵妃,竟使了那么一个争宠的法子。
沈清晏梳妆的时候也听说了,她整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是该气苏月窈作为贵妃,身为众妃之首却带头行荒唐之事。
还是该怒其不争,出身高贵却自轻自贱。
可换作是任何一个人,为了父兄的一线生机,什么法子都愿意一试的。
若是一味高高在上地,去道德谴责这样一个可怜女子,未免太过于无情了。
这么想着,沈清晏已出来,坐到了上首。
众妃顿时噤声,恭敬行礼,下首第一个位置的空缺,便显得格外扎眼。
片刻后,听得门外一阵响动。苏月窈来得最晚,却最惹眼。
她穿了身绛色狐绒霞纹锦袍,鬓边斜插着支嵌红宝蹙金鸾绕芍药步摇,行走间环翠叮当,比往日更显张扬。
众妃又起身向贵妃娘娘行礼,苏月窈昂着头,挑衅般地冲沈清晏笑笑,行了个十分潦草的礼,也并未为迟到告罪,便自顾自地起身坐下了。
苏月窈刚坐下,柳清卿便讨好地,从旁边的位置上,侧身凑过来,“贵妃娘娘今日的气色可真好,这发间的新步摇如此精巧。”
苏月窈得意地笑了,端起茶盏,往赵玉儿的方向瞥了一眼,才慢悠悠道,“不过是昨夜侍寝,陛下得知之前的首饰坏了,特意开了库房赏的。”
她特意含糊其词,没提半句如何邀宠的事儿,只点出侍寝。
林望舒素来看不惯贵妃这般跋扈的模样,忍不住撇了撇嘴,“贵妃娘娘真是让咱们刮目相看啊,一片痴心为了陛下,连宫女的活儿都抢了。”
这话里的讽刺再明显不过,苏月窈却没生气,反而笑得更得意,“能为陛下分忧,偶尔做做宫女的活计又如何?不像有些人,本就低微的和婢女也没什么两样了,再穿上宫女的衣服端着酒,陛下说不定还真以为是宫女呢。”
苏月窈这一句话骂了三个人,柳清卿低下头窃笑。
谁不知道李香之、竹云本就是婢女,而赵玉儿前几日得宠,她从江南带来的各种酒使了不少助力。
柳清卿也知道,宫里的奴才们私下里,把宝都押到了赵玉儿身上,还以为她能一举替代贵妃娘娘。
谁料这才几日,苏月窈就抢回了风头,她心里那点醋意和失落,早就变成了幸灾乐祸。
“诶?赵美人怎地不说话。”柳清卿故意笑着看向赵玉儿,扬高声音,“莫不是,看到陛下和贵妃娘娘共叙夜话,妹妹心里难受了?”
这话戳得又准又狠,赵玉儿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回答,
苏月窈也讥笑着看过来,赵玉儿这才忙起身行礼,“妾不敢,贵妃娘娘明鉴。”
“好了,都坐下吧。”沈清晏叹了口气,忍不住制止。
李香之坐在赵玉儿旁边,悄悄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别往心里去。
可她自己心里也十分惋惜,原以为赵玉儿能争口气,至少能分走一半的恩宠,别让贵妃继续跋扈专宠下去,她的日子也能好过一点。
谁料竟是昙花一现,反倒衬得苏月窈,更像是一株屹立不倒的常青树了。
沈清晏冷着脸,扫了眼众人,殿内针锋相对的气息这才敛了下来,她淡淡道,“都消停消停吧,这几日前朝事多,你们也安分点。”
她只字未提养心殿的荒唐,也未提各宫的流言蜚语。
可众人都听明白了,皇后娘娘这是在敲打。
后宫的体面和安定,向来都比到底哪个妃子得宠更重要。
请安散后,沈清晏让苏月窈留下,众人也不知到底说了些什么。
赵玉儿走在回漱玉台的路上,路过的宫人们悄悄回头看她,又小声议论着什么。
不用听,她也知道在说些什么。
赵玉儿并不失落,她已得宠了那么多天,皇上觉得腻了是早晚的事儿。
再说了,皇上心里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在意,那件事情。
在她看来,与其让皇上厌烦了她,转头换个新人宠宠,还不如让皇上暂时回到贵妃娘娘的身边。
再加上,她这个新宠没有根基,而贵妃娘娘多年的陪伴却是实实在在的。
她并不着急,正好也可以趁这个契机休息一下,好好调理好身体。
那个事儿还是个致命的悬刃,她这些天也该趁机好好想想,到底该如何解决,又该如何不留隐患地帮到纥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