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赐名之后,赵玉儿能明显感觉到,卫青禾的精气神儿比以往好了很多。
她依旧是那么沉默寡言,可做起事来,却似乎更添了几分劲头。
偶尔在与她对视时,那低垂的眼眸中,总会闪过一点微弱的光亮。
赵玉儿并没有刻意施恩,只是像往常那样待她。
只是有时也会吩咐些近身的活儿计,赏底下的宫女太监时,也总不忘随口添上一句,“别忘了带上青禾。”
这种不着痕迹的关照,将本与这儿格格不入的青禾纳入了羽翼之下。
让她在那份沉重的屈辱和孤寂里,终于抓住了一种真切的归属。
可赵玉儿却愈发觉得,自己的身子日渐明显地不对劲起来。
嗜睡、乏力,闻见油腻气味儿便阵阵恶心。
这日清晨,她刚起身,猝不及防的眩晕便猛地袭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下意识扶上床沿,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娘娘!”晴雪吓得急忙上前扶住她,惊呼一声。
卫青禾原本在外间摆放早膳,闻声立刻快步走了进来,见状也是脸色一变。
她比晴雪更有一番经历,一眼便瞧出了这症状的不同寻常。
她毫不犹豫地走上前,与晴雪一左一右稳稳扶住赵玉儿,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搭上她的手腕内侧。
赵玉儿正难受得厉害,忽觉腕上一紧,下意识地想挣脱,却对上青禾暗示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慌张,没有惶恐,只有一种极为冷静的审慎。
殿内一时寂静,只听得赵玉儿压抑的干呕声。
片刻后,青禾的手指微微一动,移开了些许。
她抬起眼,目光快速与晴雪交汇一瞬,晴雪眼中立刻闪过一丝了然的惊喜。
青禾随即垂下眼帘,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笃定,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感觉,“娘娘……您似有滑脉了。”
赵玉儿浑身猛地一僵,连恶心的感觉都瞬间忘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青禾,又猛地看向晴雪。
二人的眼神里,交织着巨大的惊喜和更深的忧虑。
有孕了?
她竟然……在这个时候……
“可…本宫不是先前小产不久……太医说余毒彻底清除还需要些时日啊?”赵玉儿抚上小腹,心中仍是难以置信。
她盼那个孩儿太久,失去的痛苦也太沉重,如今却要……
巨大的冲击让她一时百感交集,只觉得身体微微发颤。
“许是娘娘身体好,可这余毒确实对此胎不利,看您的反应如此强烈,您可要做好打算。”青禾伸手搭上,再次细细诊查一番。
“什么……什么打算?!”赵玉儿的眼泪登时便下来了,她刚惊喜于孩儿的再度降临,难道又要……
“娘娘莫急,您若想保住也是完全可以的。”青禾忙安抚地给她顺气,拿着帕子为她轻轻擦拭泪水。
后背上的手,却不着痕迹地拍了拍她。
赵玉儿一下子便明白了。
这一胎是天大的喜讯,却也是天大的危机。
皇上登基后并未有子嗣,若此胎得保,便是稳固圣心绝佳机会,她也定能往上再挪挪位置。
可这一胎的时日……
实在是和第一回那样巧合,又让人尴尬。
楚奚纥离开的那夜,卫青禾是不小心碰上了的。
可她是他安排进来的棋子,她年幼丧父的可怜孩子还养在他的府上,她不敢生出什么二心来。
这也是赵玉儿想要再拉拢她一把的原因之一,一方面是感念她的不易,想让她过得尽量自在些;另一方面,诚心实意地归属总好过把柄威胁的屈服。
可眼下,楚奚纥即将归京,宫中势头正盛的贤妃又虎视眈眈,西苑的苏月窈还如同疯犬般盯上了他们……
这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又太是时候了!
“此事……”赵玉儿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竭力保持平稳,却依旧带着藏不住的颤抖,“绝不可泄露半分!”
晴雪了然地点点头,她并不知道此中的隐情。
可她明白,月份尚浅龙胎不稳,大人又不在京中,无法护着娘娘。
把这胎藏到尽可能地久,是最好的选择。
赵玉儿反手握住晴雪的手,“立刻去太医院,寻太医令,就说本宫昨日贪凉,吃了大半碗酥山,怕是牵出了余毒的劲儿,难受得紧。记住,只要太医令!”
太医令是楚奚纥暗中铺下的人脉,她用得习惯,嘴巴也是极严的。
“是!”晴雪立刻领会,匆匆而去。
殿内如今只剩下,赵玉儿与青禾了。
赵玉儿倚在枕边,目光再次落在青禾身上。
这个女子,竟还通晓医术?
她究竟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过往和本事?
也难为楚奚纥了,送一个擅医的梨霜还不够,又塞了个进来。
青禾似乎察觉到她的好奇,微微屈膝:“奴婢僭越,只是亡夫擅医,奴婢跟着认得些许脉象罢了。”
赵玉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里一片唏嘘,“今日你的好,本宫记下了。”
“这只是奴婢的分内之事。”青禾重新低下头去,心里为能帮上主子而感到欣慰。
…………
养心殿内,萧衍的心情却是没由来的轻松愉悦。
消息传来,北漠使团现已入境,不日便将抵京了。
监军最新送来的密奏,更是详述了楚奚纥安排好事宜后边关的新气象,真是一片欣欣向荣。
他放下奏章,对侍立一旁的崔来喜笑道,“这个楚奚纥,倒是真给了朕不少惊喜。你这个狗奴才,倒真会看人,等他此番归来,朕定要重重赏你们二人。”
崔来喜连忙赔笑附和,“那是陛下英明神武、慧眼识珠,楚大人自是要肝脑涂地以报君恩了。”
正说着,殿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崔来喜见状,出去片刻,回来时脸上一片紧张,低声禀道,“陛下,锦华宫方才请了太医。”
萧衍眉头一蹙:“她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说着,他忙起身向外走去,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关切。
“回陛下,说是昨日贪凉,多用了些酥山,脾胃有些不适,太医令现在已过去请着脉了。”崔来喜边快步跟上,边小心翼翼地应着。
萧衍闻言,松了一口气,却还是吩咐道,“你现在去库房,取些温补滋养的东西,朕先去颐华宫看看去。”
崔来喜应下,暗自咋舌。
皇上对纯昭仪的宠爱与重视,还真是非同寻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