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晏的吩咐刚传下去,次日苏月窈便坐不住了。
她一大清早就闯进了坤宁宫,发髻都有些散乱了,“那狐狸精都快骑到咱们的头上来了!你到底怎么想的,不去管教她居然来管我?!”
画春气不打一处来,她一个贵妃,竟敢这般对皇后说话?
刚要上前,便看到了主子的眼神,气鼓鼓地站回去了。
沈清晏正逗弄着小太平鸟,半点都没被影响到,“陛下有三宫六院,他想宠幸谁都是应当的。”
她把小瓜子盒递给了身旁的画春,“大清早的就那么莽莽撞撞地闯进来,说话也口不择言,你小心让底下的人笑话,失了体面。”
“体面?”苏月窈都快气笑了,“那赵玉儿尽使些下三滥的招数争宠,她就有体面了?皇后要是再不管,她可就要翻天了!”
沈清晏走到椅子边坐下,端起茶,“管?怎么管?本宫还能让皇上夜夜批折子,不去宠幸妃嫔吗?”
“你是皇后!后宫嫔妃行事不端,拿那些野路子来勾着皇上,你应该管啊!”苏月窈攥紧了双手,不顾红袖如何劝着她,她就是打从心眼儿里就不甘。
“为何以前在王府里,我稍微用点儿心思争宠,你就来管我。偏偏到了她赵玉儿,你就一下子端起来贤惠大度了?”
“因为你是苏月窈,你当年是侧妃,闹出笑话来整个王府也不光彩;如今你是贵妃,你应当做其他妃嫔的表率。”
沈清晏本不想说出来,给她留个颜面,现在看来却是不敲打不行了,“本宫问你,是不是你,在她那晚喝的贡酒里做了手脚?”
“什么?贡酒?本宫没有动过她的贡酒!”苏月窈心里一慌却也理直气壮,因为她压根就没派人往贡酒里放东西。
“还在狡辩!”沈清晏此刻是真的有些怒了,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她昨儿个下午就带着贡酒壶,来求本宫了,本宫遣人查验过,里面可是加了许多腌臜东西。”
“她喝的可是贡酒,贡酒是那天皇上赐给她的,我还能蠢到,派人去御用库房里下药吗?”苏月窈此时也察觉到了事情不对,转头看了一眼红袖,红袖也是满脸疑惑地摇头。
“本宫在她宫里抓到的那个洒扫宫女,可是你的人。”沈清晏闭上眼,抬手揉了揉眉心。
“好,我是派了人准备算计她,可我让人动手脚的是桂花酿,不是贡酒啊。”苏月窈意识到了这件事背后有古怪,便也不跟皇后隐瞒什么了。
沈清晏一听便睁开眼,皱紧了眉头,“可本宫和赵美人都查过了,那天鬼鬼祟祟进出过玉漱台库房的,只有你的人。”
“我苏月窈从来都是敢作敢当,你是知道的,我做了的事我承认,可贡酒我绝对没有下手,一定是另有其人拿我当掩护!”苏月窈越想越害怕,她居然没发现,这宫里居然还有此等角色。
沈清晏本就了解苏月窈的为人,这件事上她确实没必要撒谎,心里也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宫里头沉寂了这好些日子,才进来两个新人,就有人坐不住了?
她本以为,都是从潜邸过来的老人,彼此都知根知底,断不会在背后有这般手段,如今看来却未必了。
“本宫知道了,会好好查一查的。”沈清晏声音里的疲倦听起来更明显了,“可你确实也是动了手脚,本宫无论如何都不能包庇你,你下个月的月例别要了,好好抄两遍宫规,本宫希望你这次是真的能长记性。”
“你……”苏月窈气得语塞,让她抄书不如杀了她。
可比起这个,她此刻有更重要的事要搞清楚,“可以,但那个宫女我要带走,好好审一下到底是谁敢让本宫背锅!”
沈清晏了然,刚要点头应下,就听见书砚匆匆走来的声音。
书砚像一阵风似的走进殿内,就跪下了,“参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慎刑司的嬷嬷刚刚来回话,说那个小宫女不久之前服毒自尽了。”
“什么?”沈清晏和苏月窈闻言都不由得都瞪大了双眼,一脸的诧异。
“慎刑司的嬷嬷怎么看的人,怎么还能服毒?”苏月窈气得拍桌,“看到了是谁曾接触过那个宫女吗?”
书砚跪在地上,摇着头,“嬷嬷一得到人,就已经全身仔细查验过了,还把手脚都固定好绑上,就是怕这个,谁知还是……”
沈清晏一听,登时就站了起来,“那既然如此,那个宫女都动弹不得了,怎么还能服毒?毒药又是从哪里来的?”
“回娘娘,嬷嬷喊了宫里的仵作去验尸,仵作在那个宫女的牙后,翻到了一个黄豆粒那么小的机关容器,里面装的是砒霜,仵作说那宫女就是咬开了机关才服的毒。”书砚刚听到结果时,也是吓得一身冷汗。
一听这话,沈清晏和苏月窈对视了一眼,如今争风吃醋的事儿,暂可放到一边了。
把这深水里藏着的鬼揪出来,才是重中之重。
“去查,让咱们各处的人都放机灵点儿,任何蛛丝马迹都别给本宫放过,悄悄的,别打草惊蛇。”沈清晏一脸凝重地思索着,回想着这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生怕遗漏了什么。
“红袖,你去派人问问仵作,那个机关长什么样子,画下来,悄悄的给本宫的父亲送去。”苏月窈只感觉一阵恶寒,什么争不争宠的都不重要了。
“这手段不像是寻常妃嫔算计使的,倒像是世家们偷摸豢养死士时准备的东西。”苏月窈看向皇后,很显然沈清晏也是那么觉得的。
她们本就都是世家贵女,知道这些个背地里封口的手段也不足为奇。
可沈清晏怕的,倒不是这些手段只是用在后宫争风吃醋上,她就怕有心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对了,还有一事……”苏月窈招招手,示意殿内的宫人们全都出去。
红袖会意,立刻就转身离开;画春和书砚看了皇后一眼,得到示意后也带着其他小宫女们一起退下了。
等殿内已无第三人在场,苏月窈这才悄声地,对着沈清晏说,“赵玉儿可能并非清白之身。”
“你说什么?”沈清晏一愣,顿时就一脸严肃地拉着苏月窈,“这种话怎可乱说,你我同为女子,不知道这种事可不是能开玩笑的吗?”
“我没瞎攀扯,是她侍寝时喊错了名字。”苏月窈此刻倒是云淡风轻地,看着皇后震惊呆愣的样子,甚至有些想笑,她完全忘了自己当时有多诧异了。
“她若真是如此,皇上怎么还会……”话说到这,沈清晏也明白了,怪不得苏月窈今天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你是怎么知道她侍寝时候的事?你往她宫里放眼线了?”沈清晏很快就缓过神来,“本宫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不可以再这样了吗?”
“我若不如此,等她彻底凭借此事站起来,这宫里就会有第二个沈朝云了。”苏月窈一想起来往事,便是一阵恶心。
这件事何尝不是皇后心中的刺,算起来,她也该喊沈朝云一声小姨。
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皇上的秘密好像不止她和皇上知道,“你是如何得知的?皇上当年处置了所有相关的奴才,只有本宫和皇上知道才对。”
“我是如何得知的?”苏月窈讽刺地笑了,眼中似乎还藏着泪。
“我入府的第一晚,他就冲我唤了声云儿。后面只要派人留心一下,咱们府里那个常年锁着的小院子,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沈清晏突然明白了,有些心疼地看着苏月窈,“你……所以你才对竹云那么大敌意,不仅仅只是因为你争风吃醋,本宫还以为……”
“收起你的可怜,我不需要你那假好心,我只是告诉你一下,并且我已派人去姑苏查了。”苏月窈的泪光在和皇后对视的一瞬,就收回去了,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皇上是不会主动挑明的,可你若把此事放到台面上,不仅赵玉儿活不了,就连你也会被迁怒的。”
沈清晏虽从小就把规矩刻进了骨子里,赵玉儿欺君一事属实不该;但她的心底也不是很赞同,贞节牌坊这种压迫女子的礼教。
在她看来,女子本就不易,进了宫就更是难熬,为何女子还要为难女子。
皇上既然都能按下不发,赵玉儿已为了一线生机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稍微远离了一点危机,怎能对她步步紧逼呢?
“我也不想拿一个可怜女子的过去做文章,我也是女子,我知道这有多伤人。”苏月窈难得露出如此难受的表情,但很快就隐藏住了。
“可我也是个母亲,你也是个母亲,你就不怕她拿此事站稳了,生下皇子心大了,就来威胁咱们的孩子吗?”
“皇上正值壮年,立储之事尚不急着解决;况且就算要立,也是挑贤能者。”沈清晏抚上她的肩,语重心长地劝着。
“等她生下皇子,咱们的孩子也都长大成人了,若还是比不过一个黄口小儿,那也说明他们实在无能。”
苏月窈一把扯开她的手,“你沈清晏心大,我可没那么心大,皇上是个多荒唐的性子你不知道吗?如若真的被她那些狐媚手段哄昏了头,到时候她要是想争一争,那谁的孩子都活不了。”
苏月窈越说越生气,越想越委屈,索性拂袖而去,“你若爱当那贤惠大度的皇后你就当,我去当那恶人,谁都别想伤害我的孩子!”
沈清晏站在原地,此刻她也是心乱如麻。
她就说,第一眼看那个妹妹就觉得像是“再世苏月窈”,可谁能想到,她行事居然比苏月窈还大胆。
这可如何是好,首要事便是赶紧传赵玉儿过来,好好问清楚到底是怎么了,再从长计议。
“书砚,进来。”沈清晏坐下,呷了一口茶平复心情。
“娘娘,有何吩咐?”书砚轻步走来,行礼。
“去派人跟赵美人说,本宫想尝尝她的桂花酿。”沈清晏斟酌了一番,吩咐道,“再派几个人去姑苏,暗中看着苏月窈的人,不要让他们发现了。”
书砚轻声应下,快步出去了。
瘫坐在椅子上,沈清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简直扎堆,她该如何稳定这个暗流汹涌的后宫,又该如何处理这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