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众人正说得热闹时,贵妃蓦地抬手掩唇惊呼一声,周遭议论声戛然而止,众人纷纷止语,转头望向她。
苏月窈一脸震惊,颤声道,“太医这话是何意?难道……难道是说妹妹为固恩宠,竟……竟自导自演这出假孕戏码?”
她转向皇帝,眼中满是痛心,“陛下,或许是太医诊错了呢,婕妤妹妹不是个糊涂人,若想求恩宠,何苦用这等蠢法子,还在宫宴上弄出这等丑事…”
这话一下子戳到了萧衍的心头,赵玉儿若是为了争宠竟想出这等下策,那简直奇蠢无比。
本来在登基前,府中多年未添子嗣之事,就已让外人议论了。
连他自己都在怀疑,是不是真的是他流连花丛,以致身体亏虚。
这好不容易登基后不久,就传出了年轻妃嫔有孕的好消息,外人或许会以为是府中旧人年纪大不易受孕的缘故,稍微挽回了他的面子。
他最爱的就是一个面子,如今却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闹出假孕此等笑话,这让他愈发气恼了。
他不再抱着赵玉儿,而是直接松手起身,任凭她被跌在地上抱腹痛呼。
梨霜和画屏赶忙上前搂着她,梨霜此时心乱如麻。
主子若是被下了什么药物,她肯定会发现的。
自诊出喜脉以来,她每天都在替主子把脉,明明次次都是有孕,如今怎会是假孕呢?
沈清晏也是不敢置信,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膝行一步上前。
“皇上,纯婕妤之事未尝不可能是他人陷害,臣妾知道她的为人,愿为她担保。”
萧衍皱着眉,他并不喜欢皇后此时多嘴,他都已经气得那么明显了,她作为皇后却还在众人面前驳他的面子。
“你们都先平身吧。”他看了皇后一眼,以示警告,又看着众人,淡淡地出声叫起。
“皇上,嫔妾也可为纯婕妤担保,还请皇上彻查!”林望舒早就忍不住了,她虽不知到底她是被谁所害,可既然贵妃急着踩上一脚,那赵玉儿肯定就是被害的。
“皇上,说不定是太医们拘在这宫里,见识有限,误诊了也说不定。”柳清卿正搀着侄女站在一旁,帮她掩着身上的披风。
“这有什么难的,本宫听闻江康侯夫人的母家世代行医,精通医术擅辨奇药,不知可否过来帮着看看呢?”苏月窈一副热心肠的模样,接着话。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一位妇人,那正是贵妃口中所言的江康侯夫人赵景澜。
她祖父赵易川是青史载名的神医,她是家中唯一一个,可称得上是继承了祖父医术衣钵的孩子。
出阁前就坐镇家中医馆,嫁人后更是医者仁心,从不端什么贵夫人的架子,依旧行医济世,不论病患是贵族还是平民。
若是她来诊脉,确实是最令人信服的。
因为她医德高尚,从不会为权财所困,只会说实话,谁也收买不了她。
萧衍微微颔首,赵景澜便敛衽躬身,缓步上前,轻轻抬起赵玉儿的一只手,搭指于腕上开始把脉。
又要过一碗清水,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倒入少许瓶中液体,接着取簪刺破赵玉儿的指尖,将指尖血滴了进去,屏息等待着。
正当众人的目光都聚焦于,这小小一个瓷碗上时,贤妃的侄女却突然抽泣着跪下。
“皇上恕罪,民女虽和婕妤小主一同入水,却也不是有意的,民女是被纯婕妤拉下去的。”
此言一出,又是炸起了新的一轮惊潮。
赵玉儿只觉得一时间头脑纷乱,忙跪伏在地,“求皇上明鉴,妾也是被推入水的啊。”
梨霜也忙跟着跪下,声泪俱下,“奴婢和画屏可以作证,当时小主站在岸边看鱼,左右是奴婢二人,怎会有机会拉人下水呢?”
画屏看看皇后,便跟着跪下了,“奴婢可以作证,奴婢不是纯婕妤的人,不用替她撒谎,当时我们三个都感觉到了很强的推力。”
众人这才意识到画屏是皇后的宫女,确实是没必要替一个婕妤遮掩的,一时间真相扑朔迷离了起来。
究竟是纯婕妤急着借宴会找个背锅的人,还是贤妃的侄女乱了心思倒打一耙,谁也说不明白。
萧衍只觉得烦透了,怎么能出那么多乱子。
他作为皇上,不去处理朝政,难道要在这替她们审一天的案子吗?
柳清卿也是没预料到侄女这一出举动,却也瞧着皇上神色,意识到了事态不对,随即跪下,泪流不止。
“无论真相是谁拉谁下水,还是汀步临水湿滑她们不慎,明薇都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呀……”
贤妃此言可谓精妙,并未逮着真相攀扯,反而提及汀步湿滑,算是为此事寻了一个体面的说辞。
更是转移了焦点,将皇上的注意力投向到了新的问题上。
众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当众落了水,还衣衫不整地被皇上抱起,那可不就……
未等皇上开口,赵景澜便皱眉叹了口气,“这是江南一带失传的秘药幻子丹,服用后会出现怀胎的假象,可往往维持不了几个月便会身下出血,如同小产一般。”
江南的秘药,而赵玉儿正是姑苏人!
而且连一向不屈权贵的赵景澜,都如此说了,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切证据环环相扣,如何还能抵赖?
刹那间,夫人们掩着嘴相互咬着耳朵,嫔妃们更是震惊地议论纷纷。
赵玉儿脑中轰然一响,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猛地看向人群。
贵妃虽出言踩了她一脚,可此时她仅仅只是幸灾乐祸地冷笑着,看不出任何别的破绽。
如若不是贵妃,那到底是何人陷害于她?
手段阴险,高明至极,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在了她的身上。
萧衍看着赵玉儿煞白的脸,又看看地上的“血迹”,龙颜大怒,拂袖就要离开。
沈清晏还想再说些什么,便被皇上冰冷的怒意打断了,“婕妤赵氏,欺君罔上,着即禁足颐华宫漱玉台,无召谁都不许去见!”
“皇上,还请皇上为明薇做主呀。”柳清卿一改以往谨慎怯懦的姿态,大胆地扬声叫住了皇上。
萧衍只想赶紧结束这场闹剧,瞧了瞧贤妃侄女年轻俏丽的模样,思考了片刻就给了简短的口谕,“柳明薇,封美人,赐居瑶光殿凝翠阁。”
“谢皇上。”柳清卿和柳明薇大为欢喜,叩首谢恩。
瑶光殿是贤妃主位,她侄女住在她宫里,方便她照看着,肯定是受不了什么委屈的。
这场闹剧随着皇上的离开而落幕,宫宴也很快结束了。
除了贤妃姑侄二人,在这场春日宴会收获颇丰,其余的众人皆是噤若寒蝉,匆匆散去,谁都不敢多做停留。
御花园的喧闹顷刻间便归于寂静,唯余泛着涟漪的湖面,倒映着赵玉儿绝望的身影。
沈清晏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扶起,“安心在宫里养病,本宫会想办法替你洗脱冤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