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窈端坐在铜镜前,任由红袖为她梳理那一头柔顺青丝。
自从发现皇上与御前侍女的私情,她已经数日未能安眠。
更可恨的是,皇上明明可以纳她入宫,却偏要将她留在御前。
自己身为堂堂贵妃,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宫女得宠,却又无计可施。
“听说皇上昨夜,在养心殿又批奏折至三更?”苏月窈抚上鬓间,将烧蓝点翠玉鸾钗簪到一侧。
红袖手微微一颤,低声回道:“是,听说卫姑娘一直在旁侍墨。”
苏月窈指甲猛地掐入掌心,面上却依然平静无波,“卫姑娘?没有名吗?”
“回娘娘,养心殿的宫人们只知她姓卫,不知名儿。”红袖将动作放轻,小心翼翼地回答。
“罢了,快梳妆吧,别误了时辰。”苏月窈叹了口气,不再去想这件事儿了。
…………………………
请安礼毕,嫔妃们三三两两地走出坤宁宫,相约前往御花园,去赏那新开的玉兰。
亭中宫人们早已铺设了锦缎软垫,备好了香茗甜点。
众妃依序落座,赏花谈笑,倒显得一派和乐融融。
苏月窈轻轻拢了拢领子,目光投向远处。
崔来喜难得带着一路小太监们,从御花园里经过,站在一丛植株前,指挥小太监们拾运花木。
崔来喜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很打眼的身影。
一袭素淡的艾青宫装,那衣衫虽宽大,仍勾勒出她丰腴的曲线,平添几分动人的韵味,行走间自有一段风流。
“那是崔公公吧?怎的今日到御花园来了?”苏月窈故作不经意地问道。
贤妃顺着她的目光一望,也觉得意外。
待看清身后的那位,嘴角便挂上了一抹了然的笑。
她眼珠儿一转,故意努了努嘴,“哟~可不是嘛!说是近日皇上总打发他来,专拣那最鲜艳的娇花摘呢。”
她下巴朝那人身后一扬,神秘兮兮地瞧了一圈,声音压低了些,“快瞧,那崔公公后头跟着的。”
几位嫔妃看到了那宫女出挑的模样,交换了眼神,皆露出微妙神色。
苏月窈却轻呷一口热茶,淡淡地,“这丫头倒是勤勉,常在御前看到她,怎么之前没见过呢?”
“何止勤勉,”竹云攥着手帕,她早就在这个宫女的身上,感受到强烈的危机感了。
再加上她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才得了皇上两天恩宠,这半个月皇上天天呆在养心殿里,她如何能不急。
于是便半冒着酸味,半向高位嫔妃们卖好似的,“前几天,妾想送点补汤到养心殿,正看见她为皇上揉肩。崔公公只递了汤进去,没让妾进,妾打眼儿瞧着那宫女竟拿勺子喂皇上喝呢。”
亭内顿时一时寂静,除了林望舒一副震惊八卦的表情,其他的嫔妃们脸色全都差得很了。
柳清卿忽然轻笑一声,“说起来也怪,这宫女瞧着倒也不年轻了,最起码也得有二十三四了,按理说,早该放出去婚配了才是…”
苏月窈放下茶盏,却一反常态地大度,“皇上仁厚,咱们更该替陛下守着体面才是。”
话音落下,几位嫔妃都瞪大了眼睛,神色各异。
柳清卿微微蹙眉,感到奇怪,却终未言语。
傍晚,沈清晏正在翻阅底下人呈上来的内务册子,见贤妃忽然造访,便连忙命人看茶。
“娘娘定要注意身体,切莫过度伤神了才是。”贤妃关切地说着,行了礼坐到一旁。
沈清晏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无非是些琐事罢了,对了,怎地早上刚请过安,现在又过来了?”
柳清卿犹豫片刻,似是难以启齿,“臣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今天姐妹们去御花园赏花叙话,其间有些言语,关乎御前一位宫女...”
沈清晏心下一沉,有些头疼,“哦,什么言语?”
“无非是些闲话,说她在御前侍奉不太安分。”柳清卿瞧了一眼皇后的神色,轻声说着。
“有人甚至还看见她跟皇上举止间...…”她脸一红,讪笑了一下,“自然,这些话未必是真,但若纵容此等流言蜚语传播,恐损皇上圣誉啊。”
沈清晏沉默片刻,面色渐沉,“本宫知道了。”
柳清卿见状,又温和地笑了,“有娘娘震慑六宫,咱们最是放心不过了。只是这御前的人,毕竟不归后宫管辖。”
沈清晏此刻是真有些头疼了,皇上在养心殿胡闹了这半月,她早就起疑了,因为前朝的政务算是一点儿都没进展。
她起初只想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苏月窈和她又亲耳听见这种荒唐事,她好不容易才摁住此事。
今儿个却又不止一位嫔妃察觉不对了,如若再放任不管,肯定是会生乱的。
她当然知道贤妃是怀了什么心思,可有句话她说的确实在理,皇上的圣誉不容流言蜚语所连累。
事到如今,把此事尽早过了明路才是道理。
这新人,皇上纳了最好;不然,只能委屈一下那位不简单的宫女了。
翌日,萧衍是真的坐在养心殿批阅奏折,为了不耽误政事,他特意把卫氏打发去了偏殿待着。
在这假用功了半个多月,如若积压了太多奏折,在朝臣们面前露了馅儿,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沈清晏却难得亲手熬了参汤前来,萧衍大感意外,心里一顿熨帖。
夫妻二人说了好一会话,沈清晏方才敛了笑,严肃地提起,“臣妾听闻近日御前有位宫女很得用,只是...”
萧衍此时并无反感,一挑眉,“只是什么?”
“只是这后宫之中,难免有些闲言碎语。”沈清晏叹了口气,却神色坚定地对视着。
萧衍一愣,面色微沉,“皇后是从何处听来的这些言语?”
“六宫皆有所闻,如今已快生乱了。”沈清晏垂眸道,“臣妾身为中宫,不得不提规劝您,若是真的称心,不如直接纳了便是。”
萧衍沉默片刻,方道,“朕知道了。”
他虽这些年不怎么宠爱皇后,可他对皇后的敬重只增不减。
皇后毕竟是他的发妻,年少之时也是有过一段真心的。
只是二人自从决定了要争斗,眼中除了这把龙椅,便再也看不见彼此了。
皇后对他荒唐的行事有怨,他明白,他心里知道自己亏欠她、对不住她。
所以她故意躲避自己,甚至是冷落他这个皇上,他都毫无怨言。
他原本以为,今日皇后突然煲汤来关心他,是想像从前在府里那般,重修旧好的。
谁知,却是为了……
唉,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