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到颐华宫玉照殿，赵玉儿抚着微隆的小腹，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眉眼间露着一抹轻愁，抬手挥了挥，“你们都退下吧，没有本宫的吩咐，不许任何人靠近。”
殿内伺候的小宫女们应声躬身，鱼贯而出，殿门“吱呀”一声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林望舒也没跟她客气，自顾自地倒了杯温茶，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然后一抹嘴，在她对面坐下，两条腿烦躁地晃悠着。
殿内只留下梨霜和晴雪伺候着，分站在两侧，垂手敛目，阿桃则被元宝拽去打探消息了。
卫青禾端坐在一旁的绣墩上，脊背挺得笔直，低垂着头。她的那盏茶汤早已凉透，表面飘着一层茶叶，像极了此刻殿内凝滞的气氛。
林望舒是越想越憋屈，胸口剧烈起伏着，猛地抓起方才亚太后赏赐的那两支赤金点翠凤尾钗，手臂高高扬起，作势就要狠狠掼在地上。
“林妃娘娘不可啊！”坐在一旁的卫青禾吓得脸色发白，惊呼一声，上前死死抱住林望舒的手臂，“这东西瞧着就名贵，可摔不得啊！”
赵玉儿也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按住林望舒的另一只胳膊，急声道，“妹妹，快住手，你这是要惹祸上身吗？”
林望舒被两人拦住，手臂僵在半空，胸中那口恶气却堵得更厉害，她眼圈一红，声音带着哽咽和愤懑。
“赏赐？这哪是赏赐，这分明是堵着咱们的嘴！拿着这劳什子，就像有根剑悬在头上，看着就憋屈！”
她到底没真摔下去，手臂无力地垂下，金钗“哐当”一声落在小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颓然地坐回榻上，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抖动着。
赵玉儿见她这般模样，心中也是酸楚难言，她示意梨霜将金钗小心收好，抚着肚子坐了回去。
卫青禾担忧地看着她们，小声问道，“二位娘娘……这……这究竟是怎么了？方才在坤宁宫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
“青禾，你是自己人。有些话，本宫不必瞒着你。”赵玉儿长长叹了口气，脸色瞧着不大好。
“这几日关于大皇子殿下婚事的动静，你该也听闻了些……那两位，怕是要撕破脸了。”
林望舒猛地抬起头，眼睛通红，抢过话头，“还不是为了那个位置？亚太后想让她娘家侄女上位，皇后娘娘则属意荣国公府的江小姐。”
“先是皇后娘娘留了我们，好一番交代嘱咐；后面亚太后又把我们喊去了，当着我们的面，话里藏针，刀光剑影的。这是把我们当什么了？摆在那儿的木头桩子吗？”
赵玉儿亲自给林望舒添了盏茶，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声音压得低，却字字落在实处。
“这亚太后刚回宫，屁股还没坐热，就急着把侄女推上太子妃之位。她的心思，还用说吗？”
“今日赏的那些东西，看着是恩宠，实则是敲打，既想让咱们记着她的好，也想让咱们往后能站在她那边。”
卫青禾闻言，没急着接话，眉头蹙了蹙，“她若真成了此事……如今已有这般尊位，再攀上未来太子妃这层臂膀，往后……”
后半句没明说，但那未尽之意，谁都清楚，一旦亚太后的势力彻底站稳，如今这微妙的平衡，便会碎得干干净净。
这后宫的天，怕就要彻底翻过来了。
林望舒搁下茶盏恨恨道，“皇后娘娘看中的江小姐我见过，确实是品性温良。”
“最重要的是，大皇子他自己也喜欢，这两情相悦，何等难得。凭什么要为了那些个权势算计，硬生生地拆散他们？”
“亚太后的那个侄女，谁知道是个什么脾性？若是个心思深的，往后……还有咱们的好日子过吗？”
赵玉儿点点头，眉宇间忧色更重，“是啊，于公于私，咱们都该盼着江小姐能成。”
“于公，皇后娘娘执掌后宫那么久，一向处事公允，若太子妃是她选定的人，咱们也能放心；于私，大皇子殿下若能得偿所愿，夫妻和睦，这也是社稷之福。更何况……咱们与皇后娘娘，总归是更亲近些。”
卫青禾点点头，却叹了口气，带着一丝无奈，“只是……亚太后今日之势，娘娘们也看到了。陛下对她……甚是敬重。”
“她若执意要争，就算贵为皇后娘娘怕是……也要费一番周折。咱们做嫔妃的，毕竟人微言轻，又能做什么呢？”
林望舒猛地站起身，在榻前来回踱步，“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总得让皇后娘娘和大皇子殿下知道，我们是站在哪边的！”
赵玉儿沉吟片刻，指尖轻轻敲击着案面，眼中闪过一丝思量，她抬眼看向仍在气鼓鼓的林望舒，“妹妹先别急，此事……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林望舒闻言，立刻凑近了些，急切地问道，“哦？姐姐有法子？”
赵玉儿微微颔首，含笑道，“亚太后娘娘虽提议让侄女入宫相见，陛下也答应了，但这所谓相见如何安排，其中大有文章。”
“宴会上的座次、时机，乃至宾客们说些什么话，都可能影响最终的结果。这也是为什么，皇后娘娘和亚太后都希望，她们看中的人能做得离大皇子殿下更近些。”
她顿了顿，继续道，“初入宫时，分拨给我的宫人，是如今的内务府总管亲自送来的。”
“那几日交接琐事多，倒也跟他攀谈过几句。此人看着也算老实，行事也还算周全，是个懂分寸的。”
“接风宴的席位安排，内务府最是清楚。”她抬眼，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或许，哪天我能找个恰当由头，私下递个话，探探他的口风，看看这事儿，能不能寻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林望舒眼睛一亮，“姐姐的意思是？”
赵玉儿凑近了些，浅浅一笑，“若能设法，让江小姐与亚太后那侄女的席位，距离大皇子殿下的位置……大致相当，不分远近亲疏，至少在外人看来，机会是均等。”
“如此一来，大皇子殿下与江小姐能否成事，便更多看他们自己的缘分和心意了。”
她顿了顿，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接着说道，“咱们……也算是暗中给了江小姐一个公平争取的机会，不至于让她还未登场，便在声势上弱了人家一筹。”
“亚太后传唤我们过去，想必皇后娘娘也知道了。咱们这样做，算是都齐全了她们二位的想法。皇后娘娘也会知晓我们暗中出了力，想必也会记下这份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