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顿了顿,目光扫过殿角那积了些许微尘的丹经玉简,以及似乎许久未曾动过的星盘仪轨,语气愈发“和蔼”:
“再比如,为师前些时日让你推演的周天星斗之变,你可是‘顺其自然’地等那星辰自行运转,懒得去计算轨迹了?”
“吾命你整理的药圃,想必也是‘无为而治’,任由那些灵根仙草自生自灭,与杂草争辉?”
太上老君说着,还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充满了“惋惜”:
“唉,可惜了汝这份悟性。”
“汝若能将琢磨如何‘更自然’地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心思,分出那么三五成放在这些‘俗务’上,为师这八景宫的药圃,怕是能多结几枚大药。”
“那周天星图,也早该熠熠生辉,何至于让为师与汝师妹为搜神之事而挂心?”
这番话说得是语重心长,又带着十足的揶揄。
饶是玄都道心早已锤炼得坚如磐石,此刻面皮也不由得微微发热。
他干咳一声,试图辩解:“师尊明鉴,弟子以为,道法自然,过于刻意,反倒失了本真...”
“哦?本真?”太上老君眉毛微微一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那笑容让玄都心里咯噔一下。
“那汝且说说,汝心以‘无为’破多宝之‘执’,是契合本真。”
“那汝这一味追求‘无为’之境,连分内的功课都‘无为’掉了,算不算是另一种‘执着’?”
“执着于‘无为’之相,岂非是更大的‘有为’?此乃‘无为’之贼也!”
“无为...之贼?”玄都闻言,身形微微一震,口中喃喃,眼中首次露出了真正的思索之色,而非之前的从容应对。
师尊此言,看似调侃,实则一针见血,直指他内心深处那一点凭借天赋悟性而生的、对于勤修“俗务”的怠惰之心。
执着于“无为”的表象,反而违背了“无为”顺应自然的本质内核。
旁边的麻姑听得眼睛发亮,而又使劲压着表情。
毕竟...搜神的事儿不是被元始师叔接过去了嘛,她家师尊又不需要像元始师叔一样搜罗有缘之神。
虽然当时在东海,自家师兄所说之种种,她确实很感动,但这不是毫不作为的理由啊。
如今,麻姑只觉得自家师尊这番连削带打,既点明了师兄的毛病,又阐述了更深层的道理。
这番听得她是心旌摇曳,若有所悟,暗道师尊果然厉害,训徒都训得这般有水平。
见玄都陷入沉思,太上老君知道火候已到,便不再多言,语气恢复一贯的平淡:
“大道如青天,岂止一途?”
“汝之性情,近于自然,本是好事。”
“然,‘无为’非是‘不为’,‘自然’亦需‘自化’。”
“该担的职责,该尽的功课,便是‘自然’的一部分,避之则道损。”
他目光扫过两位弟子,最后吩咐道:
“今日东海之事,虽了犹未了。”
“汝二人需谨记,道境之争,永无止息。”
“玄都,那周天星斗图,限你五日之内推演明晰。”
“届时待昊天归来,自有梳理周天星斗之举,吾等圣人亦不好坐视不理。”
“麻姑,丹房内的药材,该分门别类,重新规制了。”
“是,师尊!弟子遵命!”玄都和麻姑齐声应道。
玄都此次回答,声音中少了几分以往的随意,多了几分郑重。
而麻姑则表示,这点活还让她去干,那金角银角两个童子做什么?
光煽风点火吗?
这旁的太上微微颔首,随后闭上双目,神游太虚去了。
玄都与麻姑对视一眼,悄然退出大殿。
离了八景宫,麻姑才悄悄拍了拍胸口,小声道:“师兄,师尊今日这番话,可真是...鞭辟入里啊。”
玄都望着八景宫外云卷云舒的天空,苦笑一声:“师妹莫要取笑了。”
“师尊所言极是,是吾...着相了。”
他摇了摇头,心中那点因轻松胜过多宝而生的些微自得,此刻已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对自身道途更深的审视。
看来,这“自然无为”之道,远比他想象的要更加精深,也更加...容不得半点取巧与懈怠。
想到这里,他不再耽搁,化作一道清光,径直往存放星图典籍的偏殿而去。
这推演周天星斗变化,可是个实实在在的“有为”之功,再不能“顺其自然”地拖延了。
而麻姑也是反应不及,抬出去的手还在半空中。
“师兄啊,你好像忘了自己还有个弟子呢吧。”
大禹的家伙事儿还没有着落呢!!
麻姑正想追着玄都而去,正巧她适才念叨的金角与银角两位童子小跑而至。
“拜见师姐。”
麻姑赶忙恢复仪态,“汝二人何事如此慌忙?”
金角银角见麻姑询问,赶忙回应道,“启禀师姐,老爷唤吾等兄弟来看火,说是要开炉炼器。”
麻姑一听,好家伙,他家师兄有一套啊,怪不得跑的这么快。
合着人家心里有数啊,师尊也太宠弟子了吧。
前脚还嫌弃自家师兄不喜俗务,后脚就为弟子安排所需之物了。
麻姑:“......”
她摇摇头叹道,“比不得,比不得啊。”
金角与银角也搞不懂自家师姐这是搞什么呢,摇头晃脑的,全无昔日仙风道骨的仪态。
之时只听“嘣”的一声,麻姑立马捂着额头蹲下,“好痛!师尊恕罪啊!弟子这回错了!”
太上的声音凭空而现,“休要耍怪,还不去丹房做事去。”
麻姑听后立马起身行礼,随后化作一阵风,也没了身影。
可麻姑的耳边仍传开了太上话音,“吾准备了不少大丹,汝且看弟子进境而赐下。”
麻姑一听,只有弟子的,那她的呢?
算了,她还是自己拿吧,反正如今的丹房里的丹丸也没人来用。
还是她好心的用一用吧。
待麻姑将丹房洗劫个大半后,感叹道:“这才对嘛,如此就好收拾多了。”
见此也没了她用武之地,麻姑也准备下山了去。
还不待她行完礼,太上的声音又响彻耳边。
“徒儿,且往北方一行,最近那只小乌鸦老是上窜下跳的,怕是女娲娘娘那里也烦心的很。”
“汝且去妖族一行,待见了白泽后,且看其如何分说。”
麻姑:“......”
咱就说,您真的就不能再收个弟子吗?
记名的也行,不是吗?
不过,好像能给陆压添堵啊...